盐祸小说(沈亭山)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_盐祸最新小说_笔趣阁(沈亭山)
陈脊称叹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沈亭山摸了摸鼻子,作沉思状,随后一本正经说道:“好像没有,我是无所不能的。”
陈脊啐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倒真开起染坊来了。”
沈亭山将门推开,大摇大摆走在前头,朗声道:“你这人有趣。不承认我无所不能,又非要称赞我有什么不会的。我告诉你,我就算是孙猴子也有那飞不出的五指山。”
陈脊笑着,无奈地摇摇头,跟着沈亭山进了屋。
李执事的家不大,但屋中的陈设可谓尽奢华之能事,房中挂有不少名家字画,几案上的花口瓶插着的并非鲜花,而是精美的金银编圈牡丹,柜上的杯盘壶盏也均是上品,与金凤楼的厢房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脊扫视了一圈,疑惑道:“我上次来这还不是这样的呀。”
沈亭山拿起一个缠枝纹青花瓷瓶,笑道:“这些东西成色尚新,看来他是最近刚发得大财。”
“你看,”陈脊从柜中搜出一份地契,“他几日前还购置了新的房产。”
“一个刚购置了房产的人……你想想,会是什么人?”
陈脊想了片刻,说道:“短期内不会远行,在本地能站稳脚跟。”
“等等!”沈亭山在柜中翻寻,又看到了一张卖房契,两张房契比较,竟是同一个地方。
“这李执事......刚买的房子又卖了?而且,还是亏本出售。”陈脊看着沈亭山,眉头紧皱。
“再找找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随后,沈陈二人又陆续在房中找到了许多当票,根据这些当票所示,李执事几乎在短短的二天内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看来这屋里剩下的都是带不走的东西。”
“或者,是这些东西还不够值钱。”沈亭山挑挑眉,接着说道:“他一个小小的执事,纵使靠着盐荒发了大财,也不会富裕到这种地步。”
沈亭山说着,又从祭拜的香炉中捡到一角尚未完全燃尽的信纸。
沈亭山借着日光仔细端详,那信纸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可以辨认出是一个“杀”字,“也许,他是在这赚的钱。”
陈脊闻声凑过来看,这字迹让他觉得有些古怪,“这字迹……”
沈亭山顿了顿,说道:“这字迹有些眼熟,你想得起来吗?”
陈脊凝眉忖思了一会,无奈地摇摇头,“确实见过,可记不得是何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陆庠生的字,也不是崔娘的字。”
沈亭山笑道:“可以吖,你什么时候见过崔娘的字迹了?”
陈脊挠了挠头,憨笑道:“昨夜在金凤楼,我瞧见中央舞台后头挂着一幅蝶戏图,落款就是崔娘。”
陈脊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钻入卧房,在李执事的衣橱中一阵搜查。
“你看!”陈脊叫来沈亭山,“他贵重的衣服和丧行行服都留在这,倒是平日里我见他穿过的几件朴素的衣服不在。”
“你有什么猜想?”沈亭山鼓励陈脊大胆说出来。
陈脊咽了咽口水,满脸不自信的说道,“他应该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所以着急换了钱财。但路上又不想引人注目,所以只带了朴素的衣衫。我如今安然无恙,说明李执事并非从我这笔交易中获利。他能有这许多钱,想必就与那张纸条有关。”陈脊说着加重了语气,“另有人雇佣他杀害其他目标。不过,这个‘其他目标’是谁,是否与裴荻和皮三儿有所关联,尚且无法断言。”
沈亭山眼睛里闪烁着赞许,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先把这字拿着,”说着又将纸小心装入阴阳葫芦里,“一个‘杀’字,不管与这案子有没有关系,反正不是好事。”
陈脊没有立时接话,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沈亭山的葫芦,半晌,吞吞吐吐道:“我能喝你一口酒吗?”
沈亭山微怔了一下,笑道:“想喝你就直接拿去,莫说一口,便是与你痛饮十坛又如何?”
陈脊伸手接过沈亭山递来的葫芦,神色有些尴尬地呷了一口,“一口就够了,还要查案呢。”
沈亭山察觉出陈脊的异样,歪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陈脊低下头,心虚地眨了眨眼,慢吞吞道:“这案子......真的能查出真相吗?”
沈亭山抿了抿嘴,直起身子,将陈脊拉到桌旁坐下,语气深沉地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担忧。李执事这案本就难破,何况他还牵扯着裴荻案和皮三儿案。从盐商会到药行又到打行,从私盐贩子到官场贪腐,确实纷繁。”
“这幕后之人......如果是......是不能查的呢?”
沈亭山闻言,紧绷的脸忽然松了下来,笑道:“什么是能,什么是不能?”
陈脊顿了顿,这话让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不能查的是什么?好像......就算背后之人是陛下也没有什么不能查的。
沈亭山接着说道:“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究竟谁是李执事的同伙。”
“你也是这么想的?”
沈亭山笑道:“怎么,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吗?”
陈脊顿时羞红了耳朵,“没有,你肯定是比我聪明。”
“关于这个同伙你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选?”
陈脊这次没有犹豫,而是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会不会是四时药堂?”
“也有可能”沈亭山站起来环顾了一圈李执事的家,“金凤楼三个证人三种说法,打手不知所踪,跟踪的差役也横死路中。目前来说,六爷的证词还稍微可信一些,毕竟关于包袱一事应当是真的。码头那人身上没有包袱,若他真是李执事,不可能舍弃掉这些金钱。那他是谁,真正的李执事又在哪里......”
“眼下看来真是毫无头绪。”
“还有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去看看。”
“哪里?”
“丧行。”沈亭山拍了拍陈脊的肩膀,说道:“如果调查陷入困境,就从案中人的来处查起。”
“你是想查查李执事八年前的事情?”
沈亭山没有回答,而是笑着径直走出了李执事家中。
陈脊忙跟着跑了出去,在后头追着道:“欸,你走之前帮他把锁锁回去!”
沈亭山像是没听到似的往驴背上一跨,打趣般笑道:“你慢慢锁吧,我可走了。”说着,便驾驴而去。
陈脊跺了跺脚,“哎呀”一声,一边着急忙慌地锁着锁,一边高声喊道:“你等等我呀!”
赵十一已在云渡桥下的小茶馆里等了半日。
他紧紧地盯着四时药堂门口进出的船只,并用笔在纸上不停地画着。
“二十包一船,两个时辰三船,半日便运了六船。”赵十一低声嘟囔着,“以目前得病人数来算,根本要不了这么多药材。”
他的心思全在那些药材上,甚至没有注意到小二已经提着茶壶走到了他的身边。
小二轻声唤道:“客官,您的茶。”
但赵十一太过专注,不小心碰到了小二手中的茶壶。滚烫的茶水泼洒在他的本子上,他惊起,急忙擦拭。
小二见赵十一脸色阴郁,吓得连声道歉:“客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赵十一面色素来如此,实际上他并不生气,只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着冷漠与疏离。
说到疏离,赵十一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答应沈亭山做这个事情,明明此事与验尸毫不相干。
正常来说,本职工作以外的事情他向来是不做的。
他忽然想起师父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冰常饮,心难凉”。
然而,赵十一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我现在所做,不过是义庄里死者验尸多出的一些杂事罢了,与其他的毫无关系。”
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着,眼神却一刻不肯离开四时药堂。
孙文鹏与周轩在四时药堂门口并肩站在,两人有说有笑地看着往来不息的劳工,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今日这趟运完就算好了?”孙文鹏问道。
“对,”周轩将手里的运输记录簿递给孙文鹏,“大人请看,加上这些就全了。”
孙文鹏满意地点了点头,故意提高声调道:“这次疫病能够彻底解决,多亏了你们药行的鼎力支持,尤其是四时药堂!等今日事毕,我就上tຊ禀堂尊,对各位进行嘉奖!”
码头的劳工们听到这话,忙齐声谢道:“多谢大人!大人英明!”
人声鼎沸中,周轩附耳对孙文鹏低声说道:“门前事杂,大人请移步内堂稍坐。”
孙文鹏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同时不动声色地往四周扫视了几眼,确定没有第三只眼睛后,才浅笑着随周轩进了屋。
赵十一见二人离开,立即收起纸笔,结了茶水钱,三步并作两步往劳工处快走而去。
他步伐很是急促,像是赶着去做什么大事。只见他突然故意一个踉跄,几乎跌入水中。好在一名劳工眼疾手快,迅速出手一把将他捞了上来。
赵十一连声道谢。
劳工赤着膀子,满头大汗,却不见丝毫疲惫,朗声笑道:“顺手的事!”
赵十一再次拜道:“委实不好意思,扰了你们搬货。”
劳工用力将肩上的两包麻袋往上顶了顶,以脚代手,摆了摆脚,笑道:“打扰不了。”
赵十一继续纠缠道:“不如......我帮你们搬一会,全当感谢了。”
左右几个劳工闻言纷纷扭头看向赵十一,他们默契地发出笑声,脸上都带着轻蔑和嘲笑,明显都瞧不上赵十一瘦弱的书生体格。
赵十一并不争辩,而是干脆上手扒拉起劳工肩上的麻袋,那麻袋比他的头还高出一大截。劳工越是呵退他,赵十一越是上前纠缠。他们胡搅蛮缠一阵,那麻袋终于不堪重力掉到地上。
麻袋口打开,出乎意料的是,袋里装得竟真的都是药材。
劳工愤怒地推搡着呆立在原地的赵十一,“你这臭小子故意的是不是!”
劳工怒喝着,一把揪住赵十一的衣裳,赵十一的脖颈被领口紧紧勒住,顿时憋得涨红了脸。他的眼神逐渐溃散,船沿爬着的小黄虫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也在看他的笑话。
其他劳工见状连忙上前劝阻,“大柱子,别冲动!孙县丞还在里头呢!”
大柱子瞧瞧屋内,又瞧瞧赵十一,咬着牙恶狠狠道:“算你小子走运!”
说着一把就将赵十一扔到了岸上,赵十一吃痛哎呦得叫出声,心里暗叹不该多管沈亭山的闲事,老腰都摔断真是不值。
他站起身来灰溜溜地离开岸边,眼神又再次落在那只不怀好意的小黄虫上。
满是药材的船舱又怎么会有这种小黄虫?
赵十一一瘸一拐地走着,身后又传来一声呵斥。他尚且来不及自叹倒霉已经被人用力推开几丈远。
他定神看去,原来是丧行的人抬着棺材浩浩荡荡从医馆出来。
赵十一原本也不觉奇怪,药堂与丧行素来是有合作的。
人在医馆还未断气,亲属便会提前叫来丧行的人,无论是回家设灵还是送去祠堂,中间这段路都得由丧行的人来‘引灵’,若是不行这个礼,死者的灵魂便会四处飘荡,亲属后头再做任何法事,死者也都享受不到功德的庇护。
可眼前这个队伍却有些许奇怪。
一次性抬出十几口棺材,药堂可不是义庄,才不会让尸体久留。
赵十一不禁暗叹,“若不是有鬼,便是谁家倒了血霉,竟一口气死了十来号人。”
赵十一怔怔地看着丧行的人,忽然想到丧行与李执事密切相关,不知眼前的古怪是否与此案有关,或许能从这找到什么突破口。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与他无关,刚刚与劳工的纠缠已超过义庄验尸应该做的事情,眼下如果再去跟踪丧行,那更是过了。
他前挪后移,一阵挣扎,最终说服自己,“或许,这些棺材与多出来的药材有关?如果是这样,我也算仍在查义庄之事。”
这样想着,赵十一不动声色地混到队伍的最后头,他虽不善演戏,可阴郁的脸色看着倒像真的悲伤到极点。
这队伍在城中绕了许多地方,路线既不像去祠堂,也不像去城外坟地。整个队伍就在城里头闲逛,都不曾在谁家驻足。
赵十一刚被那一摔,身体本就不适,此刻跟着走了这小半个时辰更觉头晕眼花。他抬眼看着日头,日渐落西山却仍火热,橙黄的光斜斜洒在高楼的垂脊,赵十一这才惊觉,自己走了半日好似都是绕着这金凤楼和沙浦河在走。
正当他犹豫是否要继续跟下去时,鼓楼传来钟声,已是日入时分。
伴着钟声,一名身着丧服的童子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他跑到队伍最前头,给执事递了张纸条,执事收了当即迎风焚掉,清香点起,随后高声唱道:“起!”
执事从手里用铁盆装着的米里握出三小搓高高向天上抛去,一时队伍里鼓乐齐鸣,哀声遍地,亲属纷纷跪到岸边,赵十一见状,也忙跟着跪下。
与此同时,沙埔河上缓缓驶来几只船只,船上一群丧服装扮的人停到岸边,非常利落地将这十几口棺材抬到船上。
执事又唱到:“归!”
孝子们举着灵幡迎着风,呼唤着死者,船也拔锚动了起来。
赵十一仔细观察船行的方向,透过飘扬的纸钱和寒风中的哀声,目的地应是城外坟地。
这目的地并不奇怪,但此种送葬的方式他却不曾见过。
他凑到同在末尾的亲属旁,低声打听道:“这习俗倒是与我们以前不同。”
亲属低着头,用疲惫的声音回答道:“这事咱都不懂,听执事的就是。听说这是京城传来的,走了这俗,下辈子也跟着富贵。”
赵十一听了不置可否,虽然事情有些怪异,但他又挑不出错处。
他跟着亲属静静地跪在岸边,目送船队越行越远。
待船队消失在视线之外,执事转过身对众亲属道:“法事已毕,各位安心。过往若云烟,儿孙自有福。”
众亲属纷纷感谢着散去。赵十一未免惹人怀疑,也默默跟着人群钻进巷子中想要离开。
谁知刚进到巷口,前方就出现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挡住了去路。赵十一忐忑地看向这几个壮汉,只见他们手里都拿着长棍,看起来绝非善类。
赵十一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强装淡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头沿着墙壁缓缓走动,心里祈祷着这几个人不是冲着他来的,他能躲过一劫。
可惜,他的想法注定要落空。
那几个人见他要走,登时就冲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棍,厉声恐吓道:“小子,你刚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说吧,是要断一只手还是一条腿?”
赵十一闻言大骇,心中暗叹不妙。然而,他仍努力保持镇定, 脸上装出无辜的样子,竭力辩解道:“各位大哥怕是认错人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这几人闻言互相看了看,然后放肆大笑道:“老子才不管你看没看到,反正有人放话要卸了你。我看你这腿走路也不太灵光,不如我就替你做了这个主,废了这条腿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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