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开饭尚有十来分钟,趁陈太被管家叫走的间隙,章若晗闲来无事便漫步到后院观景台。意料之中,那里背立一道颀长身影。銀她脚步顿住,静静站在原地,目光悠长而沉溺地看着。男人正在打电话,不知公务还是私事,山顶清风拂面,章若晗的心随着那道低醇声线,也跟着一起微波荡漾。陈敬渊早已察觉身后有人,一直专注于通话,未作理会。接完电话转身,看到来者是章家大小姐。
夜幕雾朦,巍峨连绵的太平山沉睡在静谧中。銀
深冬临近,本该万物凋零的季节,主宅前院却被园艺师打理的茂意盎然。
后庭书房内,临窗半悬空的中式廊檐下,似有若无的檀木熏香萦袅,晚上九点,父子正在对弈。
棋盘黑白子无声交锋,看似每颗都走得不疾不徐,实则步步紧逼,招招暗藏杀意。
年过六旬的陈家家主面容平静,气场沉着肃穆,即使已退居二线,身上那股常年浸淫权力场的高位者威压仍旧不容忽视。
“加州那边处理的怎么样。”
陈敬渊抬手落子时,听对面人徐徐开口。
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如实论事,“已经风平浪静,您不用操心。”銀
不用操心。
这大概是家中长子与陈嵩这位做父亲的,说得最多的一句。
陈嵩捻在手里的棋子被他原路放回去,侧头从旁边茶案拿过那张香江晚报,大字标题醒目,正是上次在圈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割袍断交’新闻。
报纸不轻不重落在棋盘半角,挡住陈敬渊蓄势待发的下一步攻势。
父亲态度强硬鲜明,在某些持有分歧的事件上,他从不做过多斡旋,因为不会有结果,也永远没有缓和余地。
陈敬渊唯一能做的,就是谋定而后动,将局势摆在陈嵩面前,再无翻盘。
论起手段和魄力,陈先生较之其父,其狠绝程度超乎百倍。銀
“章家的事我不想再多言,你对世交之情不甚看重便也罢,但生意场上,凡事总该留一线。“
说到这里,陈嵩话音稍顿,脸色忽而沉下去,“连雾岛考察三天,回来后不声不响给我这么大一份‘寿礼’,切断本埠合作,直接把手伸到京城,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语气不重,压迫感却十足。
陈敬渊习以为常,棋局中断,他姿态闲慢靠向身后黄梨木椅背,指腹捏着棋子摩挲把玩,口吻平淡:“您说的留一线,是指想让中港这艘大船承载更多像章氏那样的跗骨之蛆,对么。”
‘跗骨之蛆’四字,令陈嵩猝不及防。
震住半晌,他才声息厚重地提醒:“虽为依附,但章家忠诚无人可比,中港不需要强强联合,更不需要急着去探索从未涉足过的新领域,最重要的是,稳中求胜。”
“为了求稳,所以连雾岛开发便只看当下,不管将来。”陈敬渊音色偏冷。銀
“将来如何,自有行业形势推动前进。”
陈嵩揭起那张报纸丢到一旁,下最后通牒,“你想开发华北市场,就算把京城分部大换血,我都没意见,但生物医疗产业链的重心,必须要落地本埠。”
更直白的意思,就是要让他弃华润,而选择章氏集团。
上次在云顶山庄,与华润董事长初步接洽,双方有共同合作意向,却还未进行正式的战略部署谈话。
陈嵩自是抓住这点,知道一切未成定局,尚有矫正的可能。
室内气氛陷入凝滞。
这份沉默来源于陈敬渊。銀
他端起紫砂茶杯啜饮,没说话,黑眸微阖看着面前棋盘。
上面黑白交错纵横,棋局进入胶着,要么各退一步,要么永无休止的兵戈相见。
与此刻局面何其相似。
就在父子俩持续长达五分钟的冷场后,书房外响起清晰敲门声,紧接着,是中年管家心平气和的声音,“董事长,您该吃药了。”
陈敬渊戴腕表的手搭在茶案边缘,目光微落,不紧不慢扫了眼时间,已将近夜间十点。
中港董事长对外修身养性,换作平时,这个点数早就躺下。
今晚为了一盘棋,倒真是殚精竭虑。銀
这场博弈,注定无果。
陈敬渊放下茶杯起身,拿起侧后方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一份总部人事调动函,缓缓搁到陈嵩面前。
恰在此时,管家端着药进门。
“夜已深,董事长喝完早点休息,我先告退。”陈敬渊拿起衣架上的西服搭在臂上,准备走人。
陈嵩见状出声呵住:“等等。”
长子止步。
示意管家递来钢笔,陈嵩面容冷峻在下方签字,语气暗含敲打,“管理集团事务,要懂得循序渐进,莫要总是赶尽杀绝。”銀
陈敬渊tຊ闻言掀了掀唇,“对于中港每一位有功之臣,我都一视同仁,何来赶尽杀绝。”
若非头上顶着‘肱股之臣’四个字,恐怕这次,就不仅是一封人事调动便能从他眼皮底下翻过去了。
书房安静,陈敬渊背对而立。
管家把签好字的文件送到他手里,并和蔼笑道:“大少爷今晚不如就歇在太平山,明日用完午饭再走也不迟,你跟董事长,有两个多月没见了吧。”
确实两月有余没回过主宅。
陈敬渊朝管家略颔首,随后迈腿离开书房。
意思是,留下。銀
人走后,管家伺候着家主喝完药,正准备收起棋盘,被陈嵩拦住。
他定定落目棋盘,面无表情说:“就这样一直放着,端看最后是什么结局。”
能有何结局。
父子俩脾气一脉相承,谁也拗不过谁。
管家暗自摇头轻叹,遵循陈嵩指令,将棋盘完好无缺地移入内间茶室。
次日上午,章家大小姐来访。
章若晗算是太平山的常客,出身名门知书达礼,温婉毓秀的气质深得陈家主母喜爱。銀
临近晌午,章小姐陪陈太在前厅插花。
管家正吩咐人安排布置午膳。
起初,章若晗想着下午还有事,本打算提前告辞,但无意间听陈太说,陈敬渊今日也在主宅。
于是,在陈太的执意挽留中,她点头应下。
吃顿饭,见一个人,可心满意足。
距离开饭尚有十来分钟,趁陈太被管家叫走的间隙,章若晗闲来无事便漫步到后院观景台。
意料之中,那里背立一道颀长身影。銀
她脚步顿住,静静站在原地,目光悠长而沉溺地看着。
男人正在打电话,不知公务还是私事,山顶清风拂面,章若晗的心随着那道低醇声线,也跟着一起微波荡漾。
陈敬渊早已察觉身后有人,一直专注于通话,未作理会。
接完电话转身,看到来者是章家大小姐。
见男人忙完,章若晗回过神,定下心绪朝他款步走去。
虽然欣喜,但亦保持着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她颔首打招呼:“陈先生也在,好巧。”
知他不喜人靠得太近,章若晗很有分寸,主动止于两步之外。銀
一时静默无言。
陈敬渊面色平淡,没去深究对方所谓的‘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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