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的委屈(一)几句崇拜话,惹哭老人家
大姨今年七十岁了,仍身体硬朗,思维敏捷。别看大姨是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只有小学文化水平,她的智商可不一般,我向来认为大姨特别聪明。
大姨做的饭菜,色香味俱佳,她在亲友家或饭店中看到新鲜别致的菜肴,只要吃过一次,回家后准能做出同模同样的美味佳肴。
大姨的针线活特别好。无论大人还是小孩穿的衣服,鞋子,大姨只要用手一拃一量,根本不需尺子,她做出来的衣服和鞋子保准会特别合身合脚。她还会在枕套或小孩子的围兜肚兜上绣上可爱的花鸟图案,谁见了都夸赞漂亮。
大姨的心算能力超强,她做小生意或赶集上店买东西时,别人还在计算器上念叨着数字摁着键时,大姨已把帐算清楚了,从未听她说算错过。
大姨的记忆力特好,无论婆家还是娘家诸多亲戚的属相生日,大姨都记得清清楚楚,众亲戚中谁若记不清该给哪位老人祝寿或该给哪家的孩子过生日时,直接问大姨就行。大姨的记路本领更是让我这个路痴佩服至极,无论在方圆百里的村庄还是高楼林立的县城,大姨只要走过一次的路,肯定能按原路返回,下次再来时绝不会迷路。
大姨学东西特快。学广场舞时,在跳舞的人群中跟上个一天两天的,就跳得有模有样,不到半月,就是广场舞大妈中的佼佼者了。已七十岁了,又买了辆电动轿车,让年轻人在车上指点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敢自己开了。潜心练了三五天,大姨就能稳稳当当地开着电动轿车串亲戚或赶集上店了。农村老年人很打怵用的智能手机,大姨早就会玩了,从去年开始她就会正常使用微信了。
我从小到大没少吃大姨做的饭菜,没少穿大姨做的衣服和鞋子,我非常喜欢甚至崇拜我聪明能干的大姨。去年冬天,年届七十,做事依然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大姨,进行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独自一人出了趟远门,去北京,深圳,大连这三个城市既探亲又旅游的玩了近一个月,可把我这个出门就迷路的路痴羡慕坏了!
当我跟着母亲来到大姨家,给刚回来的大姨接风洗尘时,听着大姨兴高采烈有条不紊地讲述着途中见闻和各地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我太佩服大姨了!我无限崇拜地对大姨说:"大姨,您真太厉害了!您不上学可真够亏的!以您的智商,过去您若有机会上学,您考个名牌大学还不是小菜一碟啊!当个大学教授也绰绰有余呢!″
我话一出口,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就不对了!大姨父赶忙起身让我吃糖吃瓜子,忙不迭地给我面前的茶杯里续茶,母亲不满地瞪了我一眼,示意我闭嘴。我满头雾水,不知这话错在哪里。
但见刚才正神采飞扬滔滔不绝的大姨忽然神情黯淡了下来,她低头喝了两口茶,再抬起头时竟是满脸委屈满眼泪光!她哽咽着对我说:"妮儿啊!你这话说得太对了……都怪你姥爷姥娘心太狠了……他们不让我上学……当年我考初中时考了个全乡第一名啊……妮儿啊,我要是继续念下去,别说普通大学了,就是清华北大,你大姨也有信心考上……我就不会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砸一辈子土坷垃了……你知道你姥爷姥娘的心多狠不?!……"说着说着,七十岁的大姨像个满腹委屈的孩子似的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吓坏了!我没想到大姨会这样说我姥爷姥娘!我印象中姥爷姥娘是那么慈祥仁厚,乐善好施,跟"狠心"这个词可沾不上一丁点边啊!他们对大姨更是言听计从,疼爱到几乎算是宠溺了,而大姨对姥爷姥娘的孝顺,那是有口皆碑的。兄弟姊妹中,数大姨最疼姥爷姥娘了,每隔三两天,就特意做些好吃的给十里外的二老送去,顺便给二老洗洗衣服,打扫房间,二老每年的棉衣被褥也大都由大姨抢着拆洗缝制。村里的四邻八舍和家中的兄弟姊妹们谁不知道大姨对姥爷姥娘特别好?那大姨今天怎么会这么说?怎么会这么委屈?怎么会如此埋怨姥爷姥娘?
母亲一边给大姨拭泪一边好言安慰着大姨:“姐姐啊,你现在过的孬吗?!多少十里八村的人都羡慕你哩!你家三个孩子都是大学毕业,都在大城市里有车有房,你早已儿孙满堂了,孙子孙女都那么聪明漂亮……知足吧姐姐……过去的伤心事就别再想了!要是赶上现在这年月,咱爹咱娘能不让你继续上学吗……″
母亲好一顿劝慰,大姨才止住了哭声。我心中很是歉疚,在回家后,母亲告诉我,在大姨面前,有两件事提不得。一是不要夸赞大姨多么多么聪明,说她若上学会如何如何,二是不要在大姨面前谈论姥爷姥娘的好或不好。
母亲说,兄弟姊妹在大姨面前,无论怎样谈论姥爷姥娘,大姨都会不高兴。若有片言只语说二老这里那里的不好,大姨就会疾言厉色地训斥弟弟妹妹,说老人为他们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若感恩地说父母多么操劳多么疼爱自己,大姨就会满肚子委屈地抱怨道,咱爹咱娘光疼你们几个了,一点都不疼我,对我的心可真够狠的!
长姐如母,弟弟妹妹都对他们的大姐非常敬重!时间久了,弟弟妹妹都学乖了,都心照不宣地做到:在大姨面前,既不能说姥爷姥娘半个不字,也不能说姥爷姥娘一个好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