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七七君千澈是什么小说(墨七七君千澈)小说免费阅读-墨七七君千澈是什么小说全文阅读-笔趣阁
墨家的婚事并不会太高调,墨七七只是想有一套嫁衣,简简单单的拜个天地便好。
可饶是如此,墨徵却仍旧不乐意,极力反对这门亲事。
直到君千澈命人将绣娘做好的嫁衣送过来,墨徵知道木已成舟,只得无奈同意。
卧房中,一碗黑苦的汤药刚下肚,墨七七皱了皱眉头:“近日怕是这些药喝多了,梦里常梦到少年生病的时候,梦到阿娘。”
墨徵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摸了摸她的头:“可还记得你阿娘的模样?”
墨七七失落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阿娘是怎么死的?”
墨徵叹了口气:“你阿娘命不好,陛下赐药给她治病,就是没能治好。”
赐药?
墨七七脑海中霎时间冒出一句话来。
“陛下赐的不生丹……是假的,承蒙墨家大恩,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您在这深宫之中,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却又好像在记忆深处封存了许久,听一次,心脏都会揪着痛。
她拍了拍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更清醒些,近日她脑海中总是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老爷,小姐,皇上请的御医到了,为小姐医治疾疫来的。”
墨七七收回思绪应了一声:“将人请进来吧。”
因是闺房,男子本是不得入内,哪怕看病,也是要隔着床帷不得见真容的。
她靠在床边,隔着一层床幔看见一个太医模样的人走进来,向墨徵问了安。
墨徵微微颔首:“陆太医,麻烦了。”
陆太医客套了一句,上前替墨七七把脉。
屋子里分明静悄悄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墨七七就是感觉到了,陆太医给她把脉的手在微微颤抖。
过了良久,见这位陆太医还没有反应,她终于忍不住发问:“敢问太医,可是我这病症太复杂了?”
她看见陆太医微微垂下了头,有些沮丧的模样。
“姑娘的脉象与我从前一位病人很像,突然想起来,有些感伤罢了。”
墨七七收回手,又似乎觉得这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头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无力的将头靠在床边,“我的病,便请太医多费心力。”
陆太医低低叹了一口气,才道:“姑娘身体沉疴已久,一年前想必有奇遇,生死一线之际有人搭救,这一年来保养不错,可此番疫疾又伤了根本,恐怕……”
后面的话,陆太医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墨七七心里已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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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忽然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气氛压抑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半晌,她压抑着难掩低落的声线,问:“我……还能有多久?”
“半年……”
墨七七忽然轻轻笑了,原来,平安,我只有半年可以陪你了。
陆太医的医术着实了得,不出半月,墨七七的时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墨七七身子亏损,脸色看起来又比从前多了几分病色。
两人的婚事筹备一切从简,婚礼在郊外一座避暑行宫举行,没有大肆操办,只挂上了红绸,门窗上贴了大红的喜字。
而三日后就是大婚之日,为了墨七七的身体着想,这几日为了大婚之期便歇在行宫。
古来有俗,新婚夫妻大婚前三日不得相见。
墨七七便看着天上的月亮,怔怔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一道男声忽然从头顶传来。
第二十六章
墨七七循声望过去,便看见顾听澜纵身从屋顶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她跟前。
“你怎么这么晚到这里来了?”看见顾听澜的模样,墨七七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打扮?”
顾听澜少见的穿了一件玄色的袍子,遮了脸,若不是能听出声音,都要以为他是什么歹人。
他随性的在墨七七身旁坐下:“还不是君千澈,说你病了,就是不准我见你,若不是我打听到消息,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你。”
墨七七侧头看他摘下面巾,月光散落在他脸侧,显得有些落寞。
她咬了咬唇,嘴角带着笑意:“听澜,姐姐三日后要成婚了。”
月光下,顾听澜脸上的表情沉了下去,眼神被一片阴影笼罩。
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真的愿意嫁给皇帝?”
可墨七七却笑着摇了摇头:“不,他是平安,每日陪我下棋,陪我赏花,为我舞剑的平安。”
静静倾泻的月光洒在地上,似一层银霜,缓缓覆上她的脸。
顾听澜不由收紧了五指,喉头莫名有些哽得慌。
“他不是平安,是姜国的帝王,你可知,他从前是有妻子的?天下皆知,他的宁嘉皇后逝去不过一年!”
宁嘉皇后?
墨七七脸上的笑意凝住了,这一年来,她在小药谷内不问世事,许多事情都不知道。
她答应嫁他,却忘了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妻子,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顾听澜见她良久不语,临走前只留了一句:“天下人都知道宁嘉皇后死得多惨,你若真要嫁,也得了解,你要嫁之人,到底是个怎样狠心无情的君王!”
对于宁嘉皇后,天下人无人不知,当年她死时,坊间流传了不少传闻,都说她是个可怜女子。
听说,宁嘉皇后原本与皇帝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据说少年时,皇帝还曾信誓旦旦的说,今生定要娶宁嘉皇后为妻。
后来,他也真的娶到了,可天下人尽皆知,宁嘉皇后自入宫之日起就不受宠,皇帝反而偏宠一个医女出身的哑女,并封为赵绣儿,地位几乎与皇后比肩。
宁嘉皇后入宫数载,皇帝都未曾昭幸,直到第五年才怀过一个孩子。
可那个孩子怀胎不过八月,便早产下来,宁嘉皇后难产血崩,最后竟然是活生生的流干了血,凄凉的死在了宫殿里。
据说,宁嘉皇后死的时候,连个来看她的太医都没有,身边只有个宫女守着。
最后,宫殿一场大火,宁嘉皇后连个完整尸身都没留下来,烧成了一捧灰。
而更令人心寒的是,在她死后,皇帝亲自下旨,不得让她下葬,她死前凄惨,死后连个像样的丧礼都没有,而在皇城中,皇帝甚至连提都不许人提起她。
世人都说,皇帝必定厌恶极了这位宁嘉皇后,那些传言说皇帝少年时喜欢宁嘉皇后的,到最后也才明白,皇帝喜欢的不是宁嘉皇后,是这位皇后身后的墨家。
明眼人都明白,如果当年不是墨家极力相助,当年的皇子,怎么也成不了如今的皇帝。
墨七七听人说完这些,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疼,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从不曾想过,她记忆中温润细腻的平安,真是世人口中所说的这样一个为了登上皇位,不择手段,冷血薄情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所利用的是墨家,天下身居高位,能助他登基的墨家,除了墨徵,绝无第二!
第二十七章
这晚,墨七七彻夜未眠,脑海中不断回想过去的事情。
她自生病以来,什么都记不清了,可她知道,父亲墨徵是从前执掌兵马的大将军,墨家是权势滔天的墨家,只是后来父亲告老还乡罢了。
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嫁给君千澈,做了那宁嘉皇后。
父亲说,她有兄长在外任职,可从未听父亲提起她还有什么姐妹,又或许父亲太过伤心,不愿再提?
想到墨徵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她忽然懂了。
天色方才蒙蒙亮,云层里泛出一丝熹微的霞光。
墨七七便起了身,只叫了从墨家带来的丫鬟和车夫,在天色未明之前驾车离开行宫,打算回墨府。
路上道路并不平整,马车颠簸得墨七七有些头晕。
她靠在车壁上,脑海中哗啦啦涌出一场大火的画面。
高大巍峨的宫殿里都是火光,她看见一个女子躺在一张被血水浸染的大床上,绝望的一声声喊着要回家。
大火中,她瞧不见女子的面容,只是那嘶哑绝望的声音像把刀子在她心口划,割得她胸口疼。
“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细碎嘈杂的脚步声。
墨七七还未来得及撩开帘子往外看,却有人先一步撩开帘子进来了,是君千澈。
君千澈身上带了股寒气,呼吸有些急,显然是听了消息,急急忙忙赶来的。
“月儿,怎么了,你走的匆忙,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脸上满是着急不假。
借着渐明的晨光,墨七七静静的看着他,又觉得,他好像不是旁人口中说的那般无情,他看她时,那双眼睛分明有光亮。
她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方才……做了个噩梦,想到了父亲,有些事,想回去问问他。”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刻,忽然有些沉闷。
君千澈在她身旁坐下,一手揽住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开口,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月儿,你后悔了,不想嫁给我了吗?”
墨七七的身子有一瞬间僵硬,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传言都是真的,她便不嫁了吗?
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忽然多了一份心安,她难以相信,世人口里说的,和她见到的平安好像完全是两个人。
“回答我,月儿,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墨七七微微低下头,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平安,我想家了,想回家,想我爹爹,想娘亲,想我兄长了。”
君千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哄她:“那就回家,我送你回家。”
可他的心莫名有些发疼,他忽然想起小如说的,那时候墨七七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也是说,她要回家。
可他永远给不了墨七七一个家,他只有那座冰冷的皇城,那里容不下一个家。
墨七七到底身子弱,还没到墨府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君千澈心疼,没忍心叫醒她,将她抱到房间里,让她继续好好睡一觉。
踏出房间,君千澈的脸色便瞬间沉了下来。
“昨日同墨小姐提起宁嘉皇后的人都查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护卫拱手半跪在跟前:“回陛下,查到了,请陛下发落!”
君千澈皱了皱眉,冷冷开口:“处理了,朕身边容不下多嘴之人!”
第二十八章
这一觉,墨七七睡到日落西山,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好像又做梦了,可是醒过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她洗漱好,墨徵已经在前厅等她一起用晚饭。
桌上就两个人,倒显得有些冷清。
墨七七没有胃口的装模作样吃了两口:“父亲,兄长今年过年该回兖州一起过吧?”
墨徵点了点头,嗯了一句。
墨七七这才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父亲当时要是多给我生两个姐姐妹妹就好了,兄长自领职以来都鲜少回家,吃个饭都如此冷清。”
墨徵笑了笑,也没多想便道:“你娘生你兄妹两个便够辛苦了,还想要个姐姐妹妹!”
墨七七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那便是说,从头到尾,墨家只有她一个女儿,那……宁嘉皇后又是谁?
是谁在瞒着她,又瞒了她什么?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迫切的希望自己能记起那些往事,哪怕,她越是记起,离自己寿命的尽头便不远了。
眼见婚礼将近,本来她与君千澈是不该见面的,可自她回来以后,君千澈便有些不对,处理完公务,他第一时间就是到墨府来陪她,却又绝口不提大婚之事。
一天三趟的跑,像是她随时会逃掉一般,她说想见顾听澜,君千澈却说顾听澜回小药谷了,暂时见不到。
可他越是这样,墨七七心里便更是不安。
方才入夜,墨七七饭后在园中刚走了两步,君千澈果然掐着点来陪她散步。
她走了一路,路径上有淡淡的花香,十分宜人。
忽然,她停下脚步,没有去看身旁的君千澈道:“平安,你从前,有爱过一个人吗?”
君千澈似乎对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脸上很平静的回了两个字:“爱过。”
墨七七抿了抿唇,心里像被硌了一块小石子,又问:“是那位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吗?”
她的语气淡淡的,像这夜里的一阵晚风,却吹得君千澈心里一阵发凉。
世人只知道他偏宠赵绣儿,无人知道他所有偏执热烈的爱都只给过一个人,是眼前人。
见君千澈半晌没有说话,墨七七以为是他默认了,心脏像是被挤得发闷。
她抬头看向他:“那……宁嘉皇后呢?你不爱她,也会娶她吗?听人说,她死得很惨,还听人说,她姓墨。”
只那一刹那,提起宁嘉皇后四个字的时候,君千澈的喉咙像是忽然被什么梗住了,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没说,她便静静等着,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良久,君千澈自嘲一笑,又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当然,只会娶我爱的人做我的皇后。”
墨七七面露不解,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你娶她的时候是爱她的,可最后,那样讨厌她,也是真的。”
君千澈脸色变了变,心里慌了一瞬,伸手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抱住。
他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道:“你莫多想,从前的事情都过去的,以后我们会好好的,我娶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妻子。”
第二十九章
君千澈不敢说,他的妻子从来只有她一人,他的记忆在回兖州城后便已经恢复了。
可越是将从前的事情记得清楚,他便越是害怕墨七七知道太多自己的从前。
失而复得,这四个字实在太过珍贵,他不敢再有半分不小心将她弄丢了。
墨七七从他怀中挣开,一抬头,许是正好瞧见有皎皎月光落在他眼睛里。
她一时愣了神,忽然想起她梦中总是梦到的那个少年,少年的眉眼与眼前之人重叠。
她没来由的红了眼眶,鼻头酸酸的:“平安,你长得与他真像。”
君千澈皱了皱眉头,没有追问,只摸了摸她的头:“月儿,后日我便来娶你回去,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样都不少。”
墨七七忽然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其实,她是想嫁的,没有缘由的,她总是觉得平安就是她梦里常出现的少年。
她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眼前人,微微点了点头:“好。”
镇北王府。
东厢的院子里,一队护卫将整个院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院子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顾听澜坐在院中的小亭子里,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上前来替他收好身旁散落的酒瓶。
“外面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撤走!”顾听澜将酒杯用力拍在桌上,眸子里已经染上稍许醉意。
小厮一脸为难道:“这些人都是皇上派来的,听说三日后才会离开,在此之前,公子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一步。”
“啪——”顾听澜手中的酒杯忽然被捏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鲜血自手心渗出,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三日后……那到时婚礼都结束了,他就是再想阻拦,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他将宁嘉皇后的事情告诉了墨七七,君千澈转头就让人将他软禁起来。
这不是问心有愧,又是什么!
“欺人太甚!”顾听澜大为恼怒,将手中的碎片狠狠掷碎在地。
小厮被吓了一跳,看了一眼院外的守卫,压低了声音才道:“公子还是安心待三日吧,老王爷也说了,等墨小姐成婚以后,再为公子寻一门好亲事!”
好一门亲事!
顾听澜怒极冷笑了一声,君千澈以为成了婚,一切便就能尘埃落定吗?
他重新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天下人都知道,宁嘉皇后出身墨家,一年前难产而死,况且墨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而这一年来,虽然只有小药谷的人才知道墨七七的存在,但墨七七也层亲口跟他说起过,她是墨徵的亲生女儿,天下断然没有死而复生之理。
从前他一直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来,墨七七的存在极为矛盾。
要么,如今的墨七七是墨徵这么多年在外的私生女,从未有人知道。
要么,便是当年的宁嘉皇后根本就没有死,就是如今的墨七七。
这样的认知忽然让顾听澜感到头疼,如今细细想来,倒确实更像后者。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若是真的嫁给他,你会后悔的……”
小厮不知道他在说谁,只默默给他添上酒:“公子,缘分天定,该发生的,都是命里的劫数,躲不过的。”
顾听澜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躲不过这一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错再错!”
第三十章
到了真正成婚的那一天,天清气朗,灿阳高照。
墨七七难得有了精神,脸上的气色都好了几分。
她穿上大红的嫁衣,画上精致的妆容,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月儿。”墨徵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女儿这般,心头一酸。
墨七七忙起身,笑着上前拉住墨徵的手,半是撒娇道:“还以为父亲生气了,不来看女儿嫁人呢。”
墨徵两鬓已然斑白,看着眼前的女儿,似乎又瞧见她十六岁那年出嫁的模样。
一样娇怯的脸,眉眼弯弯带笑,满心欢喜的嫁给心上人。
可是……一想到后来,墨七七生产那日,若不是他在宫中有些势力,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活生生烧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当他暗地里将墨七七从宫中接出来,看见她浑身是血的模样,作为父亲,他光是看了一眼,心都要疼碎了。
他好不容易将人救下来,在小药谷藏了一年,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孽缘,她还是要嫁这个男人。
可惜,父母是永远拧不过子女的,而他藏着的秘密也永远没办法对墨七七说,她想最后的时间里再嫁君千澈一次,他也知道,他拦不住。
光是想到这里,墨徵的眼里忽然泛起浑浊的泪光。
他拍了拍墨七七的手,语气有些沉闷:“月儿啊,爹最后问你一次,你会后悔嫁给他吗?”
墨七七脸上的神情凝滞了一瞬,而后摇了摇头:“不悔。我知道,平安从前也许爱过旁人,可我想得很清楚,我只有半年的光阴,女儿很自私,只要这半年他爱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墨徵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回答,他清楚的记得,墨七七十六岁那年出嫁的时候,她也这样满是自信的对他说。
父亲,只要他爱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无论过去多久,经历了什么,他的女儿依旧是这样的性子。
墨徵不只是无奈还是难过,只轻轻叹息了一声:“没事,有爹在,爹会保护月儿一辈子。”
墨七七一瞬便红了眼圈,又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笑来:“爹,我从前爱的人是不是对我很坏?他跟平安是不是很像?”
墨徵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嗯,跟他很像。”
墨七七的眼神透过窗,看见屋外洒落的光,淡淡笑了笑:“我从前也很爱那个人吗?”
半晌,墨徵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有多爱那个人?”
墨徵望着她,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心疼的目光,摸了摸她的头才道:“如同你现在爱平安一般。”
墨七七没有说话,愣愣的看着墨徵,心却开始不知为何有些发闷。
“吉时到了,新娘子出门了,外面喜轿来迎了。”
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墨七七才回过神来。
一时所有的疑惑都被抛诸脑后,她心里一瞬又被欢喜填满。
她是个自私的人,可她就想自私这一回,一辈子,嫁一个相爱之人,哪怕时光短暂。
墨七七坐上花轿,掀开盖头,偷偷撩开轿帘往外看。
她看见君千澈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坐在马上,半点不似君王,只像个寻常人家的儿郎,娶到自己的心上人。
她心里欢欣又雀跃,人活一世,能够与挚爱之人一生在一起,已经是上苍恩赐了。
入夜,行宫的喜烛灯影闪烁,灯芯轻微的爆响一声。
门被人轻轻推开,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墨七七心中一紧,感到有人在她身旁坐下。
盖头被人温柔的揭下来,她抬眼正对上一双盈满笑意的双眸。
君千澈脸上露出少有的柔情,烛光摇曳,映衬着他的侧脸。
“月儿,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们终归还是走到一起了。”
墨七七脸颊微微泛着红,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平安,你在说什么?”
君千澈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幸运。”
墨七七便笑了,指了指桌上的合衾酒:“要喝了酒,才能长长久久呢!”
君千澈便起身去倒酒,酒刚倒好,忽然听见身后一声闷响。
他下意识回头,却见墨七七晕倒在床边,脸上是脂粉都掩不住的苍白。
第三十一章
“朕问你她到底怎么样样了!”
偌大的行宫之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声音,地上一地被砸碎的碎瓷片。
几个太医跪在君千澈跟前,大气也不敢多出。
一个年迈的老太医叩了叩头:“陛下息怒,墨小姐的身体本就不好,此次兖州疫疾实在折腾得不轻,伤了根本,哪怕是华佗在世,恐也只能保她半年无虞啊!”
半年!
君千澈的脸色一白,似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在小药谷的时候,他便知道,墨七七身体不好,他想着也许是因为当年难产后身子虚,只要好好养着就没有问题。
可是,他从未想过,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不可能!她出身将门,幼时好武,身体底子远比一般女子要好,怎么可能会羸弱至此!”他不相信,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好不容易他看清自己,怎么会……
老太医只得继续道:“陛下,从脉象上看,墨小姐的病时间长久,最起码也病了五六年了,若早些养着,倒也还能医治,可这病势缠绵日久,到如今,的确无力回天了。”
闻言,君千澈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转头看见床上安静躺着的墨七七,她已经越发消瘦,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病了五六年……那便是说,她在宫里的那几年便已经病了,可他作为丈夫,却什么都不知道。
一瞬间,一种令人窒息的痛悔如潮水般涌来,让君千澈心里如被针扎。
她病了,他却总是罚她,罚她跪皇祠,罚她夜晚抄经,罚她在大雨中给赵绣儿下跪……
一桩桩一件件,君千澈自己都不敢想自己从前做了什么样的混账事。
他仅仅因为心里一点不平,一点怨愤,便将所有的气出在墨七七身上,而墨七七就这样默默受着,从来不曾与他多说过一句。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明明他很早以前便发现了,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她越发苍白的脸色,还有当年宫里人常跟他汇报,墨七七那些总也吃不完的药。
可他没去在乎,他就想看她痛苦,然后等她熬不住了,来跟自己说一句软话。
他从头到尾,要的不过是她对他低一次头,可这一等,换来的不过是末路穷途。
君千澈将人都屏退,在墨七七床边坐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她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紧皱着。
他伸手想去抚平,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颤,如今种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连弥补都没有机会。
良久,他后知后觉的感到眼角有丝湿润,抬手才发现是一滴眼泪掉了出来。
君千澈抹掉那一丝水痕,一向冷峻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悲怆。
他轻抚着墨七七的眉眼,喃喃开口:“月儿,余生我再也不罚你了,我们好好过。”
话到最后,只剩了哽咽。
一片漆黑里,墨七七却好似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梦里,她是大将军的女儿,从小与一个少年在一起玩耍,后来相爱。
直到有一日,少年奉旨出征,那时敌国凶悍,这一战极为凶险,她日夜忧心,终于忍不住偷跑出门,跟去战场。
只是,她到的晚了,长岭经历了凶险的一战,听说少年带的那一队人马全军覆没。
她不信,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她在上万具尸首之中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少年。
为了救他,她拖着少年翻过一整座山,将少年留在一间民房前,换上少年的将袍,只身引开追兵。
她逃了一夜,被逼到悬崖边上,为了不被抓,她毅然跳下悬崖,最后心里还惦念着少年是否有人相救……
幸而,她大难不死,被前来支援的兄长找到,她虽然保住了性命,身体却比从前弱了不少,也撞坏了头,开始不记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以命相博,才救少年脱险。
十六岁那年她披嫁衣,嫁给了新皇,做了那少年的皇后。
可她做皇后的那几年,从未有一刻是开心的,她的少年郎,爱上了另一个女子,对她视而不见。
她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可她嫁了他五年才明白,是自己一厢情愿。
后来少年赐死了她唯一贴心的婢女,又赐假药害了自己的母亲,再后来……都不过是一场孽缘。
墨七七梦到那一年长春宫一场大火,她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是她自己躺在血水浸染的床上,一遍遍绝望的呻吟……
“不要——”她惊呼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可一睁眼,她看见君千澈正守在她身边,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月儿,你醒了!”
墨七七受了惊一般,慌忙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你放开!”
第三十二章
夜色沉沉,房间里忽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墨七七抓着被子,眼神中带有惊恐,她已经分不清,刚刚所见的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了。
君千澈愣了一下,试着去拉墨七七的手,可却被她躲开。
“月儿,我是平安啊,你怎么了?”
墨七七往床后边缩了缩,与他始终保持着距离。
她看着眼前的人,跟梦中见到的皇帝一模一样,而梦里,那分明是个薄情寡义的皇帝!
他此刻万般柔情,就像是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往里拉。
墨七七难受的捂住头,哑着嗓子开口:“你不是平安,不是平安,不是……”
君千澈没有预料到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刺激她,只得无奈往后退了退。
可饶是如此,墨徵却仍旧不乐意,极力反对这门亲事。
直到君千澈命人将绣娘做好的嫁衣送过来,墨徵知道木已成舟,只得无奈同意。
卧房中,一碗黑苦的汤药刚下肚,墨七七皱了皱眉头:“近日怕是这些药喝多了,梦里常梦到少年生病的时候,梦到阿娘。”
墨徵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摸了摸她的头:“可还记得你阿娘的模样?”
墨七七失落的摇了摇头:“不记得了,阿娘是怎么死的?”
墨徵叹了口气:“你阿娘命不好,陛下赐药给她治病,就是没能治好。”
赐药?
墨七七脑海中霎时间冒出一句话来。
“陛下赐的不生丹……是假的,承蒙墨家大恩,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您在这深宫之中,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却又好像在记忆深处封存了许久,听一次,心脏都会揪着痛。
她拍了拍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更清醒些,近日她脑海中总是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老爷,小姐,皇上请的御医到了,为小姐医治疾疫来的。”
墨七七收回思绪应了一声:“将人请进来吧。”
因是闺房,男子本是不得入内,哪怕看病,也是要隔着床帷不得见真容的。
她靠在床边,隔着一层床幔看见一个太医模样的人走进来,向墨徵问了安。
墨徵微微颔首:“陆太医,麻烦了。”
陆太医客套了一句,上前替墨七七把脉。
屋子里分明静悄悄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墨七七就是感觉到了,陆太医给她把脉的手在微微颤抖。
过了良久,见这位陆太医还没有反应,她终于忍不住发问:“敢问太医,可是我这病症太复杂了?”
她看见陆太医微微垂下了头,有些沮丧的模样。
“姑娘的脉象与我从前一位病人很像,突然想起来,有些感伤罢了。”
墨七七收回手,又似乎觉得这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头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无力的将头靠在床边,“我的病,便请太医多费心力。”
陆太医低低叹了一口气,才道:“姑娘身体沉疴已久,一年前想必有奇遇,生死一线之际有人搭救,这一年来保养不错,可此番疫疾又伤了根本,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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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她压抑着难掩低落的声线,问:“我……还能有多久?”
“半年……”
墨七七忽然轻轻笑了,原来,平安,我只有半年可以陪你了。
陆太医的医术着实了得,不出半月,墨七七的时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墨七七身子亏损,脸色看起来又比从前多了几分病色。
两人的婚事筹备一切从简,婚礼在郊外一座避暑行宫举行,没有大肆操办,只挂上了红绸,门窗上贴了大红的喜字。
而三日后就是大婚之日,为了墨七七的身体着想,这几日为了大婚之期便歇在行宫。
古来有俗,新婚夫妻大婚前三日不得相见。
墨七七便看着天上的月亮,怔怔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一道男声忽然从头顶传来。
第二十六章
墨七七循声望过去,便看见顾听澜纵身从屋顶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她跟前。
“你怎么这么晚到这里来了?”看见顾听澜的模样,墨七七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打扮?”
顾听澜少见的穿了一件玄色的袍子,遮了脸,若不是能听出声音,都要以为他是什么歹人。
他随性的在墨七七身旁坐下:“还不是君千澈,说你病了,就是不准我见你,若不是我打听到消息,今日还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你。”
墨七七侧头看他摘下面巾,月光散落在他脸侧,显得有些落寞。
她咬了咬唇,嘴角带着笑意:“听澜,姐姐三日后要成婚了。”
月光下,顾听澜脸上的表情沉了下去,眼神被一片阴影笼罩。
他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真的愿意嫁给皇帝?”
可墨七七却笑着摇了摇头:“不,他是平安,每日陪我下棋,陪我赏花,为我舞剑的平安。”
静静倾泻的月光洒在地上,似一层银霜,缓缓覆上她的脸。
顾听澜不由收紧了五指,喉头莫名有些哽得慌。
“他不是平安,是姜国的帝王,你可知,他从前是有妻子的?天下皆知,他的宁嘉皇后逝去不过一年!”
宁嘉皇后?
墨七七脸上的笑意凝住了,这一年来,她在小药谷内不问世事,许多事情都不知道。
她答应嫁他,却忘了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妻子,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顾听澜见她良久不语,临走前只留了一句:“天下人都知道宁嘉皇后死得多惨,你若真要嫁,也得了解,你要嫁之人,到底是个怎样狠心无情的君王!”
对于宁嘉皇后,天下人无人不知,当年她死时,坊间流传了不少传闻,都说她是个可怜女子。
听说,宁嘉皇后原本与皇帝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据说少年时,皇帝还曾信誓旦旦的说,今生定要娶宁嘉皇后为妻。
后来,他也真的娶到了,可天下人尽皆知,宁嘉皇后自入宫之日起就不受宠,皇帝反而偏宠一个医女出身的哑女,并封为赵绣儿,地位几乎与皇后比肩。
宁嘉皇后入宫数载,皇帝都未曾昭幸,直到第五年才怀过一个孩子。
可那个孩子怀胎不过八月,便早产下来,宁嘉皇后难产血崩,最后竟然是活生生的流干了血,凄凉的死在了宫殿里。
据说,宁嘉皇后死的时候,连个来看她的太医都没有,身边只有个宫女守着。
最后,宫殿一场大火,宁嘉皇后连个完整尸身都没留下来,烧成了一捧灰。
而更令人心寒的是,在她死后,皇帝亲自下旨,不得让她下葬,她死前凄惨,死后连个像样的丧礼都没有,而在皇城中,皇帝甚至连提都不许人提起她。
世人都说,皇帝必定厌恶极了这位宁嘉皇后,那些传言说皇帝少年时喜欢宁嘉皇后的,到最后也才明白,皇帝喜欢的不是宁嘉皇后,是这位皇后身后的墨家。
明眼人都明白,如果当年不是墨家极力相助,当年的皇子,怎么也成不了如今的皇帝。
墨七七听人说完这些,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疼,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她从不曾想过,她记忆中温润细腻的平安,真是世人口中所说的这样一个为了登上皇位,不择手段,冷血薄情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所利用的是墨家,天下身居高位,能助他登基的墨家,除了墨徵,绝无第二!
第二十七章
这晚,墨七七彻夜未眠,脑海中不断回想过去的事情。
她自生病以来,什么都记不清了,可她知道,父亲墨徵是从前执掌兵马的大将军,墨家是权势滔天的墨家,只是后来父亲告老还乡罢了。
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嫁给君千澈,做了那宁嘉皇后。
父亲说,她有兄长在外任职,可从未听父亲提起她还有什么姐妹,又或许父亲太过伤心,不愿再提?
想到墨徵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她忽然懂了。
天色方才蒙蒙亮,云层里泛出一丝熹微的霞光。
墨七七便起了身,只叫了从墨家带来的丫鬟和车夫,在天色未明之前驾车离开行宫,打算回墨府。
路上道路并不平整,马车颠簸得墨七七有些头晕。
她靠在车壁上,脑海中哗啦啦涌出一场大火的画面。
高大巍峨的宫殿里都是火光,她看见一个女子躺在一张被血水浸染的大床上,绝望的一声声喊着要回家。
大火中,她瞧不见女子的面容,只是那嘶哑绝望的声音像把刀子在她心口划,割得她胸口疼。
“吁——”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细碎嘈杂的脚步声。
墨七七还未来得及撩开帘子往外看,却有人先一步撩开帘子进来了,是君千澈。
君千澈身上带了股寒气,呼吸有些急,显然是听了消息,急急忙忙赶来的。
“月儿,怎么了,你走的匆忙,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脸上满是着急不假。
借着渐明的晨光,墨七七静静的看着他,又觉得,他好像不是旁人口中说的那般无情,他看她时,那双眼睛分明有光亮。
她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方才……做了个噩梦,想到了父亲,有些事,想回去问问他。”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刻,忽然有些沉闷。
君千澈在她身旁坐下,一手揽住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开口,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月儿,你后悔了,不想嫁给我了吗?”
墨七七的身子有一瞬间僵硬,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传言都是真的,她便不嫁了吗?
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忽然多了一份心安,她难以相信,世人口里说的,和她见到的平安好像完全是两个人。
“回答我,月儿,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墨七七微微低下头,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平安,我想家了,想回家,想我爹爹,想娘亲,想我兄长了。”
君千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哄她:“那就回家,我送你回家。”
可他的心莫名有些发疼,他忽然想起小如说的,那时候墨七七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也是说,她要回家。
可他永远给不了墨七七一个家,他只有那座冰冷的皇城,那里容不下一个家。
墨七七到底身子弱,还没到墨府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君千澈心疼,没忍心叫醒她,将她抱到房间里,让她继续好好睡一觉。
踏出房间,君千澈的脸色便瞬间沉了下来。
“昨日同墨小姐提起宁嘉皇后的人都查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护卫拱手半跪在跟前:“回陛下,查到了,请陛下发落!”
君千澈皱了皱眉,冷冷开口:“处理了,朕身边容不下多嘴之人!”
第二十八章
这一觉,墨七七睡到日落西山,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好像又做梦了,可是醒过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她洗漱好,墨徵已经在前厅等她一起用晚饭。
桌上就两个人,倒显得有些冷清。
墨七七没有胃口的装模作样吃了两口:“父亲,兄长今年过年该回兖州一起过吧?”
墨徵点了点头,嗯了一句。
墨七七这才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父亲当时要是多给我生两个姐姐妹妹就好了,兄长自领职以来都鲜少回家,吃个饭都如此冷清。”
墨徵笑了笑,也没多想便道:“你娘生你兄妹两个便够辛苦了,还想要个姐姐妹妹!”
墨七七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那便是说,从头到尾,墨家只有她一个女儿,那……宁嘉皇后又是谁?
是谁在瞒着她,又瞒了她什么?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迫切的希望自己能记起那些往事,哪怕,她越是记起,离自己寿命的尽头便不远了。
眼见婚礼将近,本来她与君千澈是不该见面的,可自她回来以后,君千澈便有些不对,处理完公务,他第一时间就是到墨府来陪她,却又绝口不提大婚之事。
一天三趟的跑,像是她随时会逃掉一般,她说想见顾听澜,君千澈却说顾听澜回小药谷了,暂时见不到。
可他越是这样,墨七七心里便更是不安。
方才入夜,墨七七饭后在园中刚走了两步,君千澈果然掐着点来陪她散步。
她走了一路,路径上有淡淡的花香,十分宜人。
忽然,她停下脚步,没有去看身旁的君千澈道:“平安,你从前,有爱过一个人吗?”
君千澈似乎对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脸上很平静的回了两个字:“爱过。”
墨七七抿了抿唇,心里像被硌了一块小石子,又问:“是那位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吗?”
她的语气淡淡的,像这夜里的一阵晚风,却吹得君千澈心里一阵发凉。
世人只知道他偏宠赵绣儿,无人知道他所有偏执热烈的爱都只给过一个人,是眼前人。
见君千澈半晌没有说话,墨七七以为是他默认了,心脏像是被挤得发闷。
她抬头看向他:“那……宁嘉皇后呢?你不爱她,也会娶她吗?听人说,她死得很惨,还听人说,她姓墨。”
只那一刹那,提起宁嘉皇后四个字的时候,君千澈的喉咙像是忽然被什么梗住了,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没说,她便静静等着,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良久,君千澈自嘲一笑,又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当然,只会娶我爱的人做我的皇后。”
墨七七面露不解,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你娶她的时候是爱她的,可最后,那样讨厌她,也是真的。”
君千澈脸色变了变,心里慌了一瞬,伸手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抱住。
他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道:“你莫多想,从前的事情都过去的,以后我们会好好的,我娶你,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妻子。”
第二十九章
君千澈不敢说,他的妻子从来只有她一人,他的记忆在回兖州城后便已经恢复了。
可越是将从前的事情记得清楚,他便越是害怕墨七七知道太多自己的从前。
失而复得,这四个字实在太过珍贵,他不敢再有半分不小心将她弄丢了。
墨七七从他怀中挣开,一抬头,许是正好瞧见有皎皎月光落在他眼睛里。
她一时愣了神,忽然想起她梦中总是梦到的那个少年,少年的眉眼与眼前之人重叠。
她没来由的红了眼眶,鼻头酸酸的:“平安,你长得与他真像。”
君千澈皱了皱眉头,没有追问,只摸了摸她的头:“月儿,后日我便来娶你回去,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样都不少。”
墨七七忽然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其实,她是想嫁的,没有缘由的,她总是觉得平安就是她梦里常出现的少年。
她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眼前人,微微点了点头:“好。”
镇北王府。
东厢的院子里,一队护卫将整个院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院子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顾听澜坐在院中的小亭子里,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上前来替他收好身旁散落的酒瓶。
“外面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撤走!”顾听澜将酒杯用力拍在桌上,眸子里已经染上稍许醉意。
小厮一脸为难道:“这些人都是皇上派来的,听说三日后才会离开,在此之前,公子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一步。”
“啪——”顾听澜手中的酒杯忽然被捏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鲜血自手心渗出,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三日后……那到时婚礼都结束了,他就是再想阻拦,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他将宁嘉皇后的事情告诉了墨七七,君千澈转头就让人将他软禁起来。
这不是问心有愧,又是什么!
“欺人太甚!”顾听澜大为恼怒,将手中的碎片狠狠掷碎在地。
小厮被吓了一跳,看了一眼院外的守卫,压低了声音才道:“公子还是安心待三日吧,老王爷也说了,等墨小姐成婚以后,再为公子寻一门好亲事!”
好一门亲事!
顾听澜怒极冷笑了一声,君千澈以为成了婚,一切便就能尘埃落定吗?
他重新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天下人都知道,宁嘉皇后出身墨家,一年前难产而死,况且墨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而这一年来,虽然只有小药谷的人才知道墨七七的存在,但墨七七也层亲口跟他说起过,她是墨徵的亲生女儿,天下断然没有死而复生之理。
从前他一直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来,墨七七的存在极为矛盾。
要么,如今的墨七七是墨徵这么多年在外的私生女,从未有人知道。
要么,便是当年的宁嘉皇后根本就没有死,就是如今的墨七七。
这样的认知忽然让顾听澜感到头疼,如今细细想来,倒确实更像后者。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若是真的嫁给他,你会后悔的……”
小厮不知道他在说谁,只默默给他添上酒:“公子,缘分天定,该发生的,都是命里的劫数,躲不过的。”
顾听澜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躲不过这一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错再错!”
第三十章
到了真正成婚的那一天,天清气朗,灿阳高照。
墨七七难得有了精神,脸上的气色都好了几分。
她穿上大红的嫁衣,画上精致的妆容,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月儿。”墨徵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女儿这般,心头一酸。
墨七七忙起身,笑着上前拉住墨徵的手,半是撒娇道:“还以为父亲生气了,不来看女儿嫁人呢。”
墨徵两鬓已然斑白,看着眼前的女儿,似乎又瞧见她十六岁那年出嫁的模样。
一样娇怯的脸,眉眼弯弯带笑,满心欢喜的嫁给心上人。
可是……一想到后来,墨七七生产那日,若不是他在宫中有些势力,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活生生烧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当他暗地里将墨七七从宫中接出来,看见她浑身是血的模样,作为父亲,他光是看了一眼,心都要疼碎了。
他好不容易将人救下来,在小药谷藏了一年,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孽缘,她还是要嫁这个男人。
可惜,父母是永远拧不过子女的,而他藏着的秘密也永远没办法对墨七七说,她想最后的时间里再嫁君千澈一次,他也知道,他拦不住。
光是想到这里,墨徵的眼里忽然泛起浑浊的泪光。
他拍了拍墨七七的手,语气有些沉闷:“月儿啊,爹最后问你一次,你会后悔嫁给他吗?”
墨七七脸上的神情凝滞了一瞬,而后摇了摇头:“不悔。我知道,平安从前也许爱过旁人,可我想得很清楚,我只有半年的光阴,女儿很自私,只要这半年他爱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墨徵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回答,他清楚的记得,墨七七十六岁那年出嫁的时候,她也这样满是自信的对他说。
父亲,只要他爱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无论过去多久,经历了什么,他的女儿依旧是这样的性子。
墨徵不只是无奈还是难过,只轻轻叹息了一声:“没事,有爹在,爹会保护月儿一辈子。”
墨七七一瞬便红了眼圈,又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笑来:“爹,我从前爱的人是不是对我很坏?他跟平安是不是很像?”
墨徵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嗯,跟他很像。”
墨七七的眼神透过窗,看见屋外洒落的光,淡淡笑了笑:“我从前也很爱那个人吗?”
半晌,墨徵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有多爱那个人?”
墨徵望着她,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心疼的目光,摸了摸她的头才道:“如同你现在爱平安一般。”
墨七七没有说话,愣愣的看着墨徵,心却开始不知为何有些发闷。
“吉时到了,新娘子出门了,外面喜轿来迎了。”
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墨七七才回过神来。
一时所有的疑惑都被抛诸脑后,她心里一瞬又被欢喜填满。
她是个自私的人,可她就想自私这一回,一辈子,嫁一个相爱之人,哪怕时光短暂。
墨七七坐上花轿,掀开盖头,偷偷撩开轿帘往外看。
她看见君千澈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坐在马上,半点不似君王,只像个寻常人家的儿郎,娶到自己的心上人。
她心里欢欣又雀跃,人活一世,能够与挚爱之人一生在一起,已经是上苍恩赐了。
入夜,行宫的喜烛灯影闪烁,灯芯轻微的爆响一声。
门被人轻轻推开,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墨七七心中一紧,感到有人在她身旁坐下。
盖头被人温柔的揭下来,她抬眼正对上一双盈满笑意的双眸。
君千澈脸上露出少有的柔情,烛光摇曳,映衬着他的侧脸。
“月儿,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这一生,我们终归还是走到一起了。”
墨七七脸颊微微泛着红,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平安,你在说什么?”
君千澈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幸运。”
墨七七便笑了,指了指桌上的合衾酒:“要喝了酒,才能长长久久呢!”
君千澈便起身去倒酒,酒刚倒好,忽然听见身后一声闷响。
他下意识回头,却见墨七七晕倒在床边,脸上是脂粉都掩不住的苍白。
第三十一章
“朕问你她到底怎么样样了!”
偌大的行宫之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声音,地上一地被砸碎的碎瓷片。
几个太医跪在君千澈跟前,大气也不敢多出。
一个年迈的老太医叩了叩头:“陛下息怒,墨小姐的身体本就不好,此次兖州疫疾实在折腾得不轻,伤了根本,哪怕是华佗在世,恐也只能保她半年无虞啊!”
半年!
君千澈的脸色一白,似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在小药谷的时候,他便知道,墨七七身体不好,他想着也许是因为当年难产后身子虚,只要好好养着就没有问题。
可是,他从未想过,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不可能!她出身将门,幼时好武,身体底子远比一般女子要好,怎么可能会羸弱至此!”他不相信,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好不容易他看清自己,怎么会……
老太医只得继续道:“陛下,从脉象上看,墨小姐的病时间长久,最起码也病了五六年了,若早些养着,倒也还能医治,可这病势缠绵日久,到如今,的确无力回天了。”
闻言,君千澈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转头看见床上安静躺着的墨七七,她已经越发消瘦,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病了五六年……那便是说,她在宫里的那几年便已经病了,可他作为丈夫,却什么都不知道。
一瞬间,一种令人窒息的痛悔如潮水般涌来,让君千澈心里如被针扎。
她病了,他却总是罚她,罚她跪皇祠,罚她夜晚抄经,罚她在大雨中给赵绣儿下跪……
一桩桩一件件,君千澈自己都不敢想自己从前做了什么样的混账事。
他仅仅因为心里一点不平,一点怨愤,便将所有的气出在墨七七身上,而墨七七就这样默默受着,从来不曾与他多说过一句。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明明他很早以前便发现了,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她越发苍白的脸色,还有当年宫里人常跟他汇报,墨七七那些总也吃不完的药。
可他没去在乎,他就想看她痛苦,然后等她熬不住了,来跟自己说一句软话。
他从头到尾,要的不过是她对他低一次头,可这一等,换来的不过是末路穷途。
君千澈将人都屏退,在墨七七床边坐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她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紧皱着。
他伸手想去抚平,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颤,如今种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连弥补都没有机会。
良久,他后知后觉的感到眼角有丝湿润,抬手才发现是一滴眼泪掉了出来。
君千澈抹掉那一丝水痕,一向冷峻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悲怆。
他轻抚着墨七七的眉眼,喃喃开口:“月儿,余生我再也不罚你了,我们好好过。”
话到最后,只剩了哽咽。
一片漆黑里,墨七七却好似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梦里,她是大将军的女儿,从小与一个少年在一起玩耍,后来相爱。
直到有一日,少年奉旨出征,那时敌国凶悍,这一战极为凶险,她日夜忧心,终于忍不住偷跑出门,跟去战场。
只是,她到的晚了,长岭经历了凶险的一战,听说少年带的那一队人马全军覆没。
她不信,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她在上万具尸首之中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少年。
为了救他,她拖着少年翻过一整座山,将少年留在一间民房前,换上少年的将袍,只身引开追兵。
她逃了一夜,被逼到悬崖边上,为了不被抓,她毅然跳下悬崖,最后心里还惦念着少年是否有人相救……
幸而,她大难不死,被前来支援的兄长找到,她虽然保住了性命,身体却比从前弱了不少,也撞坏了头,开始不记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以命相博,才救少年脱险。
十六岁那年她披嫁衣,嫁给了新皇,做了那少年的皇后。
可她做皇后的那几年,从未有一刻是开心的,她的少年郎,爱上了另一个女子,对她视而不见。
她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可她嫁了他五年才明白,是自己一厢情愿。
后来少年赐死了她唯一贴心的婢女,又赐假药害了自己的母亲,再后来……都不过是一场孽缘。
墨七七梦到那一年长春宫一场大火,她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是她自己躺在血水浸染的床上,一遍遍绝望的呻吟……
“不要——”她惊呼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可一睁眼,她看见君千澈正守在她身边,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月儿,你醒了!”
墨七七受了惊一般,慌忙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你放开!”
第三十二章
夜色沉沉,房间里忽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墨七七抓着被子,眼神中带有惊恐,她已经分不清,刚刚所见的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了。
君千澈愣了一下,试着去拉墨七七的手,可却被她躲开。
“月儿,我是平安啊,你怎么了?”
墨七七往床后边缩了缩,与他始终保持着距离。
她看着眼前的人,跟梦中见到的皇帝一模一样,而梦里,那分明是个薄情寡义的皇帝!
他此刻万般柔情,就像是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往里拉。
墨七七难受的捂住头,哑着嗓子开口:“你不是平安,不是平安,不是……”
君千澈没有预料到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刺激她,只得无奈往后退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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