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轩徐婉仪是什么小说全文小说-凌景轩徐婉仪是什么小说(凌景轩徐婉仪)免费阅读
嫉恨像疯狂的爬山虎,迅速在凌景轩心里蔓延。
君臣四目相对,僵持良久。
片刻后,顾听澜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镇北侯世子叩见,皇上。”
凌景轩只看着他,没有叫他起身,也没说赐座。
顾听澜就这么一直跪着。
太监见两人气氛紧张,大气不敢出。
顾听澜知道凌景轩在等什么,可越是如此,他越不愿意开口。
想到徐婉仪最后的嘱托,他的心沉得更深。
头顶响起凌景轩淡漠的语气:“你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顾听澜缓缓抬头,深眸闪过一抹隐忍。
抱拳的双手收紧,他沉声道:“皇上也该知道我想求什么。”
他所求不为其他,只为小妹顾念薇。
凌景轩自然明白,自从徐婉仪离宫之后,他便没再打算另娶。
他曾答应徐婉仪,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的皇后除了徐婉仪再无旁的人选。
“告诉我,绾绾如今身在何处。”凌景轩终于没忍住,率先问出了口。
无人注意,他放在膝上的手已将龙袍攥得紧紧的,早已皱缩不堪。
就像他的心,也这皱成了一团。
如何也揉不开,展不平,粘不住。
“她去了该去的地方,与她最爱的桃花相伴,再也不会回来。”
顾听澜的话语,一字一句砸在凌景轩的心坎上。
他的后脑勺阵阵发紧,嗓子眼艰涩不堪。
顾听澜跪在殿下,却是一脸平静,似是无动于衷。
无人知道,他亲手将没了气息的徐婉仪推至江心时的绝望。
那一刻他恨不能随她而去,但他不能。
他为人子,还未给老父尽孝。
“皇上,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了,我所求的也希望皇上应允。”
顾听澜垂着头,死死盯着墨黑色的大理石地砖。
这是他一生中少有向人低头的瞬间,唯二的一次。
======第四十四章======
当年凌景轩迁怒他带徐婉仪出逃,将他软禁宫中,不给他吃喝,他也没想过低头。
即便是首次随父出征,跌落马上,差点被敌军要了性命,他也没认过怂。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父亲镇北侯做出的决定。
人在其位,身不由己。
活在这世上,更多时候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所在意的人活。
思及此,顾听澜突然觉得凌景轩可怜。
自己尚且还有父亲,小妹,而他凌景轩身旁竟无一至亲。
曾经举家之力为他谋得帝位的徐家,被他弃用。
为他出生入死,枉顾性命的徐婉仪,香消玉殒无力回天。
抬头看,他坐在那龙椅上,威严气派,镶金线的龙袍裹着的却是一身孤寂。
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凌景轩攥紧龙袍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
而他却经历了三次。
第一次,他以为徐婉仪难产失血身亡,眼见长春宫化为焦土的余悸还在心头。
第二次,恢复记忆的徐婉仪求他放自己离开,他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看她走远。
五年一别,他靠着从江南寄来的信件,苟延残喘。
五年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煎熬难耐。
直到听到顾听澜回来的消息,那些被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
然而现在,顾听澜却告诉他,徐婉仪再也不会回来。
不,他不想信。
可是现在,他又不得不信。
过去的五年里,顾听澜一直跟徐婉仪在一起。
凌景轩清楚顾听澜对徐婉仪的在意有多深,只有徐婉仪安好,他不可能独自回来。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他只是侥幸的期待。
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他松开攥紧龙袍的手,无力的垂在膝上,起了身。
“朕乏了。”
顾听澜愕然,他还没等到答案。
“皇上,君子一诺,请您收回召舍妹入宫的决定!”
凌景轩仿佛没听到,摇摇晃晃朝侧殿内走去。
顾听澜起身想去追,却被太监挡住。
“世子,请回吧!”
顾听澜攥紧了拳头,又无力的松开。
暮色沉沉,月上柳梢。
顾听澜踩着地面上的残影,往宫门外走。
行至储宫,一道黑色暗影才他身侧掠过,落叶踩得沙沙作响。
顾听澜循声投去视线,蓄起掌风,喝道:“谁?”
这时,只听得一句奶呼呼的“哎哟——”
接着“砰”的一声,小肉团子砸到了绿地上。
顾听澜定睛一看,立刻收了掌,疾步走过去一看。
一张酷似徐婉仪的脸映入视线。
顾听澜惊讶得瞪大了眼,一个箭步过去将小肉团子抱了起来。
“小轩,有没有摔到哪里?”
肉团子在他怀里挣扎:“你是什么歹人?放本宫下来!本宫凌承嗣,不叫什么小轩!”
顾听澜霎时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
如今的小奶团子已经不是一岁小儿,细算下来,应该已经快七岁。
在小药谷的时候,他一丝冷风都不能吹,弱不禁风。
如今领回宫里,倒长得壮实了,抱在怀里也沉甸甸的。
徐婉仪最后的那些日子,回光返照得厉害,时不时的会提起凌承嗣。
念叨着没能亲手将他抚养长大,看他娶妻生子,是最大的遗憾。
情到深处,顾听澜不由开口问道:“小轩,你可记得你娘亲?”
======第四十五章======
听到娘亲二字,顾听澜怀里的小团子立刻停止挣扎。
“娘亲……”他喃喃喊出声,喊得并不从容,甚至带着怯生生的疏离。
“我自然是记得母后的。”凌承嗣扬起倔强而稚嫩的小脸,挣扎着从顾听澜身上爬下来:“父皇说母后去江南养病,等病治好之后自会回来看我。”
凌承嗣撅着小嘴,眉头微微皱起,沉思的样子跟徐婉仪简直如出一辙。
顾听澜看着他就像看到徐婉仪,心下不由一暖。
凌承嗣察觉到他异常关心的眼神,微微皱起的眉头皱得更紧。
“你到底是谁?怎敢直接叫本宫的名字,你可知本宫是大姜国的太子,父皇唯一的儿子,你见了我怎不下跪行礼?”
凌承嗣言之凿凿,人小鬼大,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如此看来,平日里一定没少受凌景轩的耳濡目染。
还算凌景轩有良心,没有亏待徐姐姐的儿子。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凌承嗣紧紧拧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听澜,质问的声音不小却也不高,是足以让顾听澜听清的程度。
顾听澜一看就知道,这小家伙八成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如若不然,他身边怎会没有奴才跟随。
顾听澜顿时起了逗他玩的念头。
他缓缓站起身来,故作正经看凌承嗣:“你说你是东宫太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这话可把凌承嗣给问到了。
粉嘟嘟的小脸涨得通红,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皱到一起,看起来懊恼极了。
“本宫说是就是,不用证明。”
一时找不到说辞,凌承嗣干脆耍起无赖来。
小肉团子的反应在顾听澜的预料之中,六七岁的小孩懂些什么呢。
如此逗弄他的好机会,顾听澜可不会轻易放过。
不远处,巡逻的禁卫军正朝这边走来。
看着他们及近的身影,顾听澜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打量的目光又移到凌承嗣身上。
他蹲在凌承嗣面前,指着禁卫军说:“你不是想证明自己身份吗?我这就去叫一个禁卫军过来,问问他看认不认识你。”
说完,拉住凌承嗣的手便起身要走。
凌承嗣立刻慌了,刚刚他是趁贴身侍卫不注意才偷偷跑出来的。
东宫太无聊了,除了花花草草都没人陪他玩,那些奴才们动不动就下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每次玩躲猫猫都故意让他找到,一点意思都没有。
凌承嗣怀念从前在外祖父家的人日子,那里山清水秀,春天能跑出去放风筝,夏日夜里还能逛夜集。
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最重要的是,他还可以在草地上撒泼打滚。
外祖父不像父皇,让他学规矩,读书练字背史记。
父皇说,以后这江山社稷将归他所有。
可江山社稷是什么,凌承嗣不了解,有冬日里冰糖葫芦好吃吗?有春日里能迎风上天的纸鸢好玩吗?
凌承嗣觉得没有。
因为他很少见父皇笑,每次父皇下朝后,总是皱着眉头不说话。
直到见了自己,他才会笑笑。
待在宫里太无聊了,凌承嗣一定要出去透透气。
======第四十六章======
如果让禁卫军发现了,那他一定会抓进宫里,这样他就不能出去玩了!
想到这里,凌承嗣一把抱住顾听澜的双腿。
“你不要出声!我命令你带我出去,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明明说的是求人的话,可嘴上却不服软。
这德行简直跟凌景轩有得一拼。
顾听澜想起,那时在小药谷,徐婉仪借他一块手帕惹得凌景轩醋意大发。
愣是敲开了他的门,将手帕要了回去。
凌承嗣不想回去,这下也正好顺了他的意。
凌景轩不是要将他的妹妹召进宫里吗?那他就将他的宝贝儿子带回王府。
小家伙很听话的样子,只要拿捏住他,就不怕凌景轩不松口。
顾听澜微眯起眸子,促狭的目光落在凌承嗣粉嘟嘟的小脸上:“你想不想出去玩?”
凌承嗣点头如捣蒜:“想!”
“好,”顾听澜一口应下,接着又话锋一转:“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眼看禁卫军越来越近,凌承嗣慌了神。
他抱住顾听澜大腿的力度越来越紧了,“你快说,说什么本宫都依你。”
“这可是你说的。”
顾听澜伸出小拇指,“签字画押,说话不算数的人就是乌龟小王八。”
凌承嗣一把勾住他的小拇指,笃定重复道:“说话不算数的人就是乌龟小王八!”
话音刚落,凌承嗣只觉身下一空,顾听澜带他腾空而起,躲过禁卫军的视线,飞掠过高墙。
最后稳稳落在了皇宫外面。
凌承嗣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看着顾听澜,眼里嫌弃的眼神早就消失不见,现在只剩下崇拜。
“你好厉害。”小家伙发自内心感叹。
“勉勉强强。”顾听澜谦虚了一下。
“你教我飞吧,我让父皇重重赏你,你想要什么,我父皇都可以给你。”
凌承嗣提起凌景轩,眼睛里话语里都有难以掩饰的骄傲。
顾听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从前他只想要自己能一直陪在徐婉仪身边,现在他不想让妹妹凌念薇入宫。
如果这时候跟一个孩子提要求,未免卑劣。
顾听澜就算再着急,也不会做出这种寡廉鲜耻之事。
他索性转移了话题:“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带你去逛夜集好不好?”
凌承嗣清澈的眸子一亮,欢欣鼓舞道:“好!”
话音刚落,他又像意识到不能大声,以免惊动城墙内外的禁卫军。
要是惊动了他们,他就会被抓回去了!
于是,他又用小心翼翼只有顾听澜和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那我们快点去,不然赶不上冰糖葫芦收摊了。”
顾听澜觉得好笑又无奈,可怜这小家伙被关在深宫。
凌景轩独坐在龙椅上的孤寂身影涌上心头,日后独身坐在那里品尝孤寂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眼前这个小家伙。
思及此,凌景轩看向凌承嗣的眼里多了几分怜爱。
奈何生在帝王家。
徐姐姐一入深宫悔似海,如今她已经走了。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替她好好照顾唯一的儿子,不让他变成像的凌景轩那样冷酷无情的君王。
“好,咱们走。”
顾听澜牵住凌承嗣的小手,大步流星朝烟火处走去。
======第四十七章======
长春宫外院,桃树下。
凌景轩手持酒瓶呆坐树上,金色的龙袍覆在被昨夜急雨浸湿过的黄土上。
拿起酒瓶,仰头灌下几口烈酒。
火辣辣的刺痛顺着喉咙灌进他两日未进粒米的肚肠。
他却一点也不觉痛,身体上的痛跟他的心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绾绾,你好狠的心……”
话未落,泪先流。
“说好生同裘死同穴,你连走都走得没有声息,留我一人,留我一人……”
凌景轩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夜风一吹,开得正盛的桃花三三两两纷飞掉落,漫天桃花纷飞落在凌景轩孤寂的身影上。
长春宫一切如故,唯独不见宫主,唯独不见赏这一院桃花的人。
长春宫外,东宫为首的太监急乱了阵脚。
他只不过趁小太子瞌睡的功夫,溜回家跟对食吃了顿饭的功夫,一回来整个东宫就乱了套了。
小太子不见了!
这可还得了!
如果要让皇上发现,他颈上这颗脑袋恐怕要保不住了。
自从徐皇后离开之后,皇上一腔热血都放在了小太子身上,晨昏定省日日不落。
今日若不是皇上心情不佳,这会儿已像往常一样到了东宫,对太子耳提面命了。
小太子已经不见了两个时辰,寻遍了皇宫内外,皆不见人影。
眼下光靠东宫的人手恐怕不够,只得冒着杀头的风险来禀报皇上了。
凌景轩的贴身太监朝院里看了一眼,看见凌景轩神色颓唐,这会儿已经醉意上脸。
这时候去禀报,恐怕惹来杀身之祸的可能性会更高。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
就听见里面传来凌景轩的呼喊:“来人——”
两人皆是一惊,身子已经条件反射推开门进去。
“把太子叫来!”凌景轩双眸染着醉意,俊逸的侧脸红了些许,酒气熏人。
“皇上,太子他……”
东宫的太监话到嘴边准备如实以报,却被凌景轩贴身太监打断:“皇上,太子今儿个玩耍累了,已经歇下。”
凌景轩愣了瞬,放下了酒瓶伸出手。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将人扶住。
贴身太监压下慌乱对他说:“皇上您醉了,今晚也早些歇息罢,小太子若是见您醉酒,定然慌乱。”
凌景轩顿了脚步,默了瞬:“有道理。扶朕去皇后寝宫,朕要歇息。”
两个太监立刻照做,扶着凌景轩就往长春宫寝殿走去。
自从徐婉仪离开之后,独守在长春宫里的人就成了凌景轩。 太监二人将凌景轩伺候睡下之后,悄悄出了寝殿门。
凌承嗣宫里的太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抹了把额上冷汗的功夫,就听见凌景轩贴身的太监说:“今儿个晚上,就算是把整个皇宫翻个遍,也得把小小太子找到。”
凌承嗣宫里的太监怔了瞬,傻傻问道:“如若找不到怎么办?”
“找不到,你我二人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一句话,凌承嗣宫里太监背上的冷汗又流了下来。
小太子啊小太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第四十八章======
夜集上。
凌承嗣接过小贩递来的冰糖葫芦,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顾听澜立刻紧张了起来,忙问道:“是不是受凉了?”
凌承嗣摇了摇小脑袋,摆手说:“没有,鼻子痒痒了。”
说着,小手揉了揉鼻子,囫囵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塞进了嘴里。
小嘴被塞得鼓起来,腮帮子一下一下嚼着鼓起来,像个小松鼠,实在是可爱极了。
顾听澜越看越觉得喜人。
这个小肉团子是真招人喜爱。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凌承嗣嘴里忙活着,眼睛也不闲着,走马观花的打量起夜市四周。
“你还想玩什么?”
顾听澜鲜少逛夜市,从前在小药谷,为了养病很少下谷。后来随徐婉仪去了江南,她又喜静要养病,更不会来这热闹的地方。
在幽静的环境里拘束惯了,突然来人多的地方,顾听澜也有些不适应。
若不是有小家伙跟着,他已经大道回府。
反倒是凌承嗣,这家伙平日里被关在深宫里,突然见这么多人也不认生。
见顾听澜没反应,直接挣开他的手,兀自往猜灯谜的小摊上跑去。
顾听澜望着小家伙的背影跟着去,迈开脚步慢悠悠跟了过去。
眼看着小家伙挤进了人墙里,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顾听澜赶紧加快了脚步,推开人墙往里看,只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异域女子牵住了凌承嗣的手。
正打算悄悄将他往人人墙外带。
顾听澜摸出腰间玉佩飞了过去,不料那异域女子竟然迅速作出了反应。
反手接住了玉佩,杏眼怒瞪了过来。
顾听澜心里一惊,不好,凌承嗣有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
顾听澜足尖点地,人已经飞身至凌承嗣面前,正欲跟女子抢人。
没想到他的手刚伸过去,女子竟然直接松了手,完全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
凌承嗣跌进他的怀里,嘴边糊着红色糖衣,丝毫没有受惊的模样。
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到三人身上,猜灯谜的都看呆了忘记吆喝。
顾听澜不想惹人注目,抱着凌承嗣就往人群外走。
身后的倩影跟了过去,亦步亦趋,风里裹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顾听澜一路向前,女子也跟了一路。
眼看快到侯府,身后的女子还没离开的架势。
顾听澜顿住了脚步,没有回身直接开口问:“你是何人?为什么要跟着我?”
半晌过去,女子没有说话。
顾听澜有些恼了。
转身回头,那女子瞪大着杏眼直勾勾地瞧着他,就是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顾听澜皱紧了眸子,语气也变凶狠了些。
怀里的凌承嗣跟着拧紧了眉头:“你不要凶她,这位姐姐不会说话。”
此话一出,四目相对的男人和女人皆是一愣。
前者惊讶女人不会说话,后者震惊小孩竟看出他不会说话。
“你真不会说话?”顾听澜盯着女人的眸子,赫然问出口。
女人犹疑了瞬,点了点头。
女人没看凌承嗣,疑惑的目光落在凌承嗣身上。
顾听澜从她眼里读出了疑惑,开口帮她将疑惑问了出来:“小轩,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说话?”
======第四十九章======
凌承嗣咬下最后一颗冰糖葫芦。
不紧不慢的说道:“她刚刚牵我手时,打的是手语。从前外祖父家附近有个小孩也这样跟我说话。”
谜团解开了。
顾听澜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女人,脸上闪过窘色。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冒犯了。”
纵然嘴上如此说着,但顾听澜对女人的戒备并没有放下。
他的暗器发出去的速度很快,这女人竟然能徒手接下,这就说明她并非一般女子。
至少有武功在身上,再加上她酷似北疆人的长相。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可能不一般。
至于哪里不一般,顾听澜说不出来,但直觉告诉他,要提防。
凌承嗣是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嗣,日后大姜国的皇帝,不得不注意保护他的安危。
若有闪失,他倒不怕凌景轩拿他是问,只怕对不住徐婉仪。
“你莫要再跟着我,我去的地方不是你能进的。”顾听澜冷着脸将女人往外赶。
的确,他是堂堂镇北侯王世子,时代戍守北疆,与北疆羌奴不共戴天。
若是让人瞧见他带着一个北疆女子进了镇北侯王府,恐怕不只是名声问题,还会有通敌卖国之嫌。
说完,顾听澜转身就走。
随后,那女子又立刻跟上,大有一副非要跟着顾听澜的架势。
又走了几步,顾听澜顿时恼了。
“我叫你别跟着我,你听不见吗?”
他顿步的速度匆忙,转身也很突然,女子没反应过来,竟然撞进了他的胸膛。
霎时,女人精致的小脸一红,连退了数步,立刻跟顾听澜拉开了距离。
凌承嗣看了看顾听澜,又看了看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两人的脸都红了,看起来滑稽极了。
女人镇定了心绪,打着手语向顾听澜比划:“我想请你帮个忙。”
顾听澜看不懂,向凌承嗣投去求助的眼神。
凌承嗣转述道:“她让你带她回家睡觉。”
说着,重复了一下女人的手势。
顾听澜的脸色顿时阴沉,女人也跟着一愣。
她羞红了脸,摇头摆手比划着解释。
顾听澜看不懂,看着女人窘迫的脸色,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月飞风高,她一个女人独身行走。
又与人沟通不畅,极有可能是跟亲人走散了。
凌承嗣在他耳边说着软话道:“你就收留这个漂亮姐姐吧,她刚才好心要带我去洗脸,一定是个好人。”
顾听澜知道他说的是稚嫩的童言童语,虽然不在意,但恻隐之心却也真的动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
便抬头对女人说:“跟我走吧。”
他到底是心软了,见不得旁人示弱,就像当年见不得徐婉仪飞蛾扑火再次跳入凌景轩那个火坑。
顾听澜这辈子就心软了两次,每一次都狠狠栽了跟头,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这是后话。
天光破晓,地平线露出鱼肚白。
长春宫,寝殿。
凌景轩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醉酒头疼的太阳穴。
贴身太监走过来,默不作声立在他的身侧,大气不敢出。
凌景轩坐起身,转头看去,塌前跪了一群人。
“皇上,小太子不见了!”
======第五十章======
凌景轩怔住,没有反应。
还混沌的脑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所有神经都绷了起来。
“人不见了还不快去找?!”
凌景轩腾地怒气,朝奴才们怒吼道。
贴身太监噗通跪在凌景轩琅嬛付费整理跟前,颤颤巍巍道:“请皇上赎罪!奴才们找了一夜,都没找到小太子的身影!”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是长了翅膀飞走了不成?”凌景轩的脸色阴郁得厉害,难看得快要滴出墨来。
“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太监将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凌景轩的脸色。
凌承嗣宫中的太监爬到凌景轩脚边:“皇上,奴才盘问了宫里各个出口的禁卫军,昨日傍晚疑似有人飞出了皇宫。”
昨日傍晚。
凌景轩脑海里一闪而过顾听澜的身影。
昨天他接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顾听澜。
而会轻功的人,大抵也只有他一个。
如此想来,不用猜,带走凌承嗣的人只可能是顾听澜。
凌景轩腾起起身,下令道:“去镇北王府!”
太监上前劝道:“皇上您宿醉了一晚,身子不爽,让奴才们去吧。”
“哼,”凌景轩冷哼一声:“让你们照顾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若太子有半点闪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已经失去了徐婉仪,凌承嗣是他心里唯一的寄托,是他的精神支柱。
凌景轩不敢想,要是失去了凌承嗣,他不敢想……
旋即迈开大步,匆匆朝殿外走去。
镇北侯府。
顾听澜带着凌承嗣还在睡觉。
房门外,传来一阵欢快的叫喊声。
“哥哥,你快出来看啊——”
顾听澜被顾念薇的声音吵醒,蜷在他腋下熟睡的凌承嗣蛄蛹了下身子,继续睡。
外面的吵闹声还没停止。
顾听澜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榻。
怕吵醒凌承嗣,他连鞋都没有穿,快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顾念薇笑得满面桃花,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她拽过顾听澜往院子走,边走边说:“哥哥,你快看院子里来了好多蜜蜂和蝴蝶,都是这个姐姐吸引来!”
顾听澜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昨夜他带回家的异域女子盘腿坐在石桌上,闭目养神,专心调息。
整个人好似进入无人之境。
院子充斥着异香,蝴蝶蜜蜂越来越多,纷纷在女子周身盘旋,却没有近她的身。
顾听澜惊了瞬,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他在小药谷的藏书阁看到相关记载,北疆有美人,天生异香,骨骼清奇。
如此看来,这北疆的美人还真让他遇上了。
“这姐姐是哪里来的?”顾念薇疑惑的问出口。
顾听澜视线仍落在女人身上,没有接话。
“夜集上捡的。”
身后响起一道稚气的声音,顾念薇闻声回头一看。
就见裹着素衣的凌承嗣正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震惊的目光再次投向顾听澜,震惊道:“哥,这孩子又是哪来的?”
不等顾听澜开口,凌承嗣抢先开口道:“你竟敢叫本宫孩子,本太子是你随便能问的吗?”
======第五十一章======
顾念薇迷糊得更厉害了。
一夜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平白无故的,家里多了两个人,一个身上有香味,引来那么多蝴蝶蜜蜂,一个奶呼呼的却自称是太子。
“哥,你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顾念薇有些怀疑自家哥哥,是不是背着她学了什么茅山道术,所以才会大变活人。
“本宫饿了。”
凌承嗣走到顾听澜身旁,拽了拽他的裤边。
顾念薇噗嗤一笑:“小不点儿,你这样说话有点好笑。”
凌承嗣一个眼刀过去,顾念薇竟然怂得收了声。
小奶团子身上自带的帝王之气,还真是难以收住。
顾念薇一本正经起来:“行吧,那姐姐我好心带你去找点吃的。”
说着,她冲凌承嗣伸出手:“走不走?要吃东西的话就牵住我的手。”
凌承嗣犹疑了片刻,直勾勾盯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柔荑,视线上移,打量了起顾念薇面带桃红的粉脸。
鬼使神差,将手伸了过去,放在她的掌心。
顾念薇收紧,包住他的小手就往膳食处走。
“别带他乱跑。”顾听澜冲一大一小的身影喊道。
“知道了。”顾念薇长长的应了声,没有回头。
顾听澜收了视线,突然闻到一阵异香袭来。
转眸一看,那异域女子已经到了跟前,若是动作再大一点,两人差点贴上了。
“离我远点。”顾听澜眸色一冷,往后撤了两步。
却不料,女人的手朝他的额头伸了过去。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顾听澜抬手欲挡,女人突然又将手收了回去。
摊开掌心,顾听澜看见女人手中赫然躺着一只足有食指指节长的蜜蜂。
原来是帮他赶蜂。
又错怪了这女人顾听澜干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低低的道了声谢,便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比比划划起来。
顾听澜看不明白,勉强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些什么,可还是不明白。
索性开口打断道:“你会写字吗?”
女人点了点头。
“随我来。”
顾听澜转身卧寝走去,女人徐徐跟上。
来到案桌前。
顾听澜展开一张宣纸,将毛笔递到女人手上。
“我问,你写。”
女人轻轻颔首,点头接过。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来这里做什么?”
女人躬身在纸上娓娓道来:“小泠儿,从北疆来,跟父亲来大姜做生意,不小心走散了。”
“小泠儿。”顾听澜默念出声。
小泠儿闻声抬头,两人视线相撞,顾听澜愣了瞬,迅速收回视线。
他又接着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小泠儿又在纸上写:“我想留下来,你愿意收留我吗?”
顾听澜又是一怔。
“你不会说话,我留下你有何用?让你成日在院子里招蜂引蝶,引来蜜蜂蛰我吗?”
他向来口无遮拦惯了,没由来的就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他才发觉有些不妥。
不管怎样,对方是女孩子,总该顾及些脸面才是。
顾听澜正觉窘迫,小泠儿突然抬手摘下了蒙脸的面纱。
一张倾国倾城却又熟悉的精致面孔缓缓呈现。
顾听澜霎时屏住了呼吸,喊出了徐婉仪的名字——
“徐姐姐……”
======第五十二章======
眼前这张脸,酷似徐婉仪。
就连鼻尖的那颗小痣都如出一辙长在同一处。
“徐姐姐是你吗?”
顾听澜失控般搂住小泠儿的双肩,下意识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突然,腰间吃痛。
他激动的理智瞬间恢复了清明,小泠儿点了他的痛穴,连退了数步,与他隔开了几米远的距离。
她眼里的警惕透露着陌生和疏离。
她不是徐婉仪,她只是长得想徐婉仪。
顾听澜再定睛一看,他发现眼前的女人只不过是形似徐婉仪而已,两个人的眼睛完全不一样。
徐婉仪的双眸总带着忧郁,杏眼含泪,让人一瞧便觉得楚楚可怜。
小泠儿的眼睛,清澈、机灵、果决。
她们不是一个人。
顾听澜心下的激动退了潮,瞬间像失了气力的布偶,他无力道:“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请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他垂下头去。
这时,小泠儿走到他眼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接着,她又拿出纸笔。
在纸上写下:“无碍,你不用放在心上。”
写完,她又看了顾听澜一眼,接着写:“我虽不会说话,但我可以干活,洗衣做饭我都会,你可以考虑一下收留我吗?”
这可把顾听澜难住了。
小泠儿是北疆女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收留。
正纠结之际。
卧寝外,突然传来一阵闹声。
紧接着,太监的通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凌景轩来了。
顾听澜转身欲走,突然又回过头看了小泠儿一眼。
反应过来,说道:“你去书柜后躲起来,我不叫你别出来。”
这个节点,还是不让凌景轩见到小泠儿比较好。
不仅仅因为她是北疆人,更因为她长得酷似徐婉仪。
谁知道顾听澜见了小泠儿之后,又会生出何种事端。
小泠儿机灵,听话乖乖躲到了书柜后面。
她刚躲起来,凌景轩就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顾听澜的父亲。
“听澜,见了皇上还不快跪!”
镇北侯嘴上说着,人已经行至顾听澜眼前,按着他肩膀直接让他跪下。
不是他不疼惜儿子恰恰相反,他是太在意这个儿子了。
凌景轩突然驾到,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又听闻,顾听澜将小太子不声不响带出了宫中。
那可是太子,当今皇上唯一嫡亲的儿子,再无旁出。
若是有半点差错,那都是要诛九族的,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们顾家。
顾听澜膝盖硬着,不肯下跪。
直到对上老父亲惶恐的那双浑浊的双眼,硬挺着的膝盖顿时软了。
他噗通跪在了地上。
“世子,还不快快从实说来,小太子到底被你藏在了何处?”
顾听澜虽然跪着,但后背却挺直着,没有弯。
“藏?我为什么要藏小太子?”
顾听澜不认,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
甚至提前预料到凌景轩一定会带人来,他以为当天晚上就会来,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
顾听澜一脸淡漠。
凌景轩无名之火腾腾升起,他咬牙切齿质问道:“顾听澜,别跟我耍花招,承嗣在哪里?”
======第五十三章======
顾听澜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不屑。
“皇上,太子殿下是您的儿子,您不去宫里找,却来我这里寻,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他的语气不轻不淡,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书柜后。
小泠儿不由心惊,看向顾听澜眼里也多了抹意味不明的感受。
是错愕,是震惊,更多钦佩。
她早在北疆听闻,汉土之上,最重君臣尊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然而顾听澜竟然敢公然顶撞眼前的皇上。
从他的语气中,她甚至能听出隐隐的怨恨。
顾听澜为何对当今圣上生恨?
这时,就听凌景轩的声音响起:“顾听澜,你不要以为,依仗着皇后对你的情义,朕就不敢对你怎样。”
皇后的情义?
小泠儿瞬时了然。
原来他跟皇后……
然而疑惑又袭上她心头。
大姜国的宁嘉皇后五年前已经殁了,传闻死得极惨。
难产而亡,活活流血熬死的。
可见大姜国的皇帝,真真是冷酷无情。
小泠儿偷偷打量了凌景轩一眼,他脸色又阴郁了几分。
视线下移,好奇的目光落在凌景轩身上,变成了担忧。
顾听澜不肯低头。
“给朕搜!”凌景轩一声令下,奴才们倾巢出动,“若是在你这镇北侯府搜到小太子,顾听澜,朕拿你是问!”
镇北侯不知内情,还在为顾听澜辩驳:“还请皇上息怒,是老臣教子无方。”
顾听澜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他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他却没法忽略老父亲的感受。
顾听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凌承嗣的声音响起:“澜叔,我抓到蝴蝶了!”
在他身后,顾念薇也追了过来。
“你不要乱跑,小心摔倒!”
一大一小打闹的声音引人侧目,凌景轩投去视线。
就见心爱的儿子满脸堆着笑,一脸的天真无邪,跟他在宫中时判若两人。
然而,凌承嗣一看到他,脸上开心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连走路的动作都慢了几分,他带着惶恐的眼神打量屋内气氛。
见顾听澜跪在地上,心一沉,捏着蝴蝶翅膀的手就松开了。
蝴蝶扑棱着翅膀,奋力飞向屋外。
凌承嗣抬起双腿迈进门槛,不等凌景轩开口,他双膝一软,双腿跪在了地上。
“父皇,儿臣错了,请您放过澜叔,是儿臣求他将我带出宫的。”
凌承嗣一口一个澜叔叫着,凌景轩听着有些刺耳。
短短一晚上的功夫,他的儿子竟然叫顾听澜叫得如此亲切。
这时,他才明白顾听澜刚才的强硬和不屑是有根源的。
原来有凌承嗣给他底气。
凌景轩不说话,凌承嗣就一直低着头跪着。
小团子心里忐忑得厉害,父皇虽然平日里待他是极好的,可生起气来却也非常可怕。
他就曾见过凌景轩发怒时,将一案桌的奏折拂到地上。
他也曾在无极殿见过,文武群臣跪了满地,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他的父皇,不像顾听澜面冷心热。
恰恰是面冷,心也是冷的。
======第五十四章======
凌承嗣的先生跟他说:“自古帝王皆孤寂。”
凌承嗣垂着脑袋,乖乖的等候发落。
就在这时,凌景轩来到他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父皇……”
凌承嗣眼里闪过惊愕,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凌景轩搂进了怀里。
凌景轩将他抱得很紧,仿佛怕他消失一般。
“父皇,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凌景轩抱他的力道松了些:“以后不许乱跑,不许偷偷溜出宫,知道吗?”
凌承嗣松了口气,深吸了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父皇。”
说着,他的视线在跪着的顾听澜身上扫过,他开口恳求道:“父皇,请您饶恕澜叔吧,他没有错,都是儿臣的错。”
望着凌承嗣眼里的无辜和恳求,凌景轩的心情复杂极了。
莫名的,就生出挫败感。
当年,顾听澜带着徐婉仪私逃出宫被他逮到时,徐婉仪也是如此为顾听澜求情。
同样的场景,在凌承嗣身上重演。
顾听澜啊顾听澜,你到底是有什么魅力。
让朕的妻子儿子,都站到你的那边。
“起来吧。”
凌景轩沉默了半晌后,还是开了口,“既然太子为你求情,朕就饶了你。”
镇北侯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跪倒在地,向凌景轩谢恩。
顾听澜直接起了身,一声不吭。
跪在角落的顾念薇也跟着悄悄起了身,因为紧张,起身时起猛了些,撞到了大门,差点跌倒。
凌承嗣惊呼:“念姐姐小心!”
好在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了。
凌承嗣松了口气。
凌景轩这才注意到顾念薇,她身材娇小,又着一身浅绿,怪不得不起眼。
刚满14岁的年纪,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全然是小孩模样。
凌景轩干咳了一声,他若真将顾念薇召进后宫,恐怕又会遭坊间议论。
借此机会,凌景轩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他指着顾念薇开口问凌承嗣:“父皇让她进宫给你当玩伴怎么样?”
顾听澜闻言,立刻变了脸色。
这下弄巧成拙了,他本想利用凌承嗣要挟凌景轩打消念头,不要将顾念薇迎进宫中。
结果现在竟然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凌承嗣童言无忌:“好啊,就让她做我的太子妃吧!”
此言一出,霎时语惊四座,所有人惊呆了。
凌承嗣才七岁而已,他哪知道什么叫太子妃,虽然凌景轩曾无意开玩笑的提起,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凌承嗣看来,太子妃就是玩伴。
其他人是惊讶,但凌景轩是真震惊。
他的确有暗暗为凌承嗣谋划日后,想过要为凌承嗣的帝业铺路,必定得找门当户对,有利于他稳固根基的女子。
可转念一想,他又害怕凌承嗣重蹈自己跟徐婉仪的后尘。
当感情掺杂了利益,纯粹就不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身不由己。
顾听澜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想开口阻止,但转念一想,不知怎的又没说出口。
这时,却听见凌景轩的声音响起:“好,就让她入宫做你的太子妃。”
======第五十五章======
镇北侯虚惊一场,此时又大喜过望。
太子妃,那就是日后大姜国的皇后!这是何等的殊荣,何等的荣耀。
因祸得福,莫过于此了。
然而,顾听澜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根本不想让顾念薇跟皇家有任何联系,只要跟凌景轩相关的人或事,他都不想有瓜葛。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要他顾听澜一日是镇北侯王世子,他就得一日受他凌景轩管束。
陡然一个念头从顾听澜脑海里升了起来。
去北疆,戍守边关。
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凌景轩扔下一句:“择日,接她入宫,这些日子好些准备着。”
随后,就带着凌承嗣离开了。
凌景轩一走,镇北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人突然一放松,紧绷的身体突然就受不住,堪堪站不稳要倒下来。
顾听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小心搀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父亲……”
他的话刚出口,脸上就落下一巴掌。
脸上霎时多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头都被打得歪到了一边。
顾念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喃喃喊了一句:“哥哥。”
眼泪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在一旁低声啜泣,却也不敢多言。
镇北侯气结,脸色涨得通红。
“跪下!”
他怒呵一声,顾听澜跪在了地上,顾念薇也跟着跪了下来。
“你可知你顶撞的人是谁?他是当今圣上!随时都能要了你的脑袋。”
“儿子知道。”顾听澜不卑不亢应道:“父亲不必提醒。”
话音刚落,镇北侯又深吸了一口气,到了嘴边的狠话没说出口。
浑浊的老眼涌出眼泪来。
“逆子,你可知你母亲为了生下你,吃了多少苦,你记住你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为你母亲而活,为我们顾家全族而活!”
“待我西归,这镇北侯只有你能承袭,你可明白?”
镇北侯说着说着,语气愈发语重心长。
“儿子明白。”
“明白就好,薇儿你可也明白?”
镇北侯又转头看向同样跪在地上顾念薇。
“女儿明白。”
“明白甚好,进宫后,万事小心,你兄长会做好的你后盾。”
顾念薇一朝入宫,镇北侯王府的荣华便系在她身上了。
“女儿明白。”
顾念薇抿了抿唇,又重重点了头。
顾听澜只是沉默的跪着,视线盯着地板,愣神了很久,很久。
待镇北侯和顾念薇离开,仆人奴婢都散去,小泠儿缓缓从书柜后面走出来。
此刻顾听澜还跪在地上,她伸手欲将他扶起。
呼吸间,顾听澜兀自起了身。
室内一片空寂,凉风吹帘,发出珠落玉盘的声响。
“你还愿意留下吗?”
顾听澜看了一眼小泠儿,走到桌前坐下。
小泠儿视线跟着他的动作转身,两人四目相对,仍然寂静。
寂然了片刻。
顾听澜望着小泠儿的脸,渐渐失神,眼前的人儿与徐婉仪的长相渐渐重合。
徐婉仪笑起来的时候,明眸也会完成一道浅浅的月牙,贝齿微露,浅浅的两个梨涡随之浮现。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也跟着嘴角上扬。
======第五十六章======
顾听澜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的笑意。
小泠儿不禁有些发愣。
他笑起来的时候比板着脸时要温和许多,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她伸出手向顾听澜比了个手语:“我愿意留下来,请让我跟着你。”
比完手语,她又反应过来,顾听澜看不懂她的手语。
于是匆匆走到案桌前,摊开桌上宣纸,再拿起毛笔。
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字句。
写好后,她亲手交到顾听澜手上。
顾听澜接过,捧起字细看起来。
这字迹遒劲有力,一看就经过经年累月的练习。
感性逐渐消退,疑惑又涌上顾听澜心头。
她一个北疆羌奴女子,怎么汉字写得如此好。
他折起了纸张,收了情绪,起了身。
“既然如此,那你留在我身边当个婢女,你可愿意?”
小泠儿点头。
她乖巧的模样,让顾听澜莫名心软。
觉察到自己情绪异常,他很快收了视线。
“你就在此处等着,等会儿会有人来带你去安置。”
说着,大步朝门口迈去。
小泠儿浅浅笑着点头,看着顾听澜远走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消失。
眼底闪过一抹冷漠,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皇宫,无极殿。
凌承嗣跪在殿中央。
凌景轩端坐在龙椅上,唤了他一句:“起来,朕没说要罚你。”
“父皇没说要罚儿臣,但儿臣自知有错。”
凌承嗣的语调稚嫩,到底是年纪小,不会遮掩情绪。
三两句话就透露出心底的恐惧。
凌景轩听在耳里,心痛便涌了上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小时候的记忆便浮现了出来。
他跟凌承嗣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学会察言观色,讨好他人了。
他是老皇帝第七个儿子,母亲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秀女,因为生下他才得了个嫔位。
在这弱肉强食的深宫中,他不得不学生存之策。
在变强大之前,他只能依附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伏小做低当不起眼的棋子。
世人皆知他娶了徐大将军的女儿后,便一飞冲天。
可谁又知道,在遇到徐婉仪之前的每一个深宫里寒夜,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想过要算计徐婉仪。
即便从见她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若是能娶了她,日后将会是怎样一片坦途。
君臣四目相对,僵持良久。
片刻后,顾听澜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镇北侯世子叩见,皇上。”
凌景轩只看着他,没有叫他起身,也没说赐座。
顾听澜就这么一直跪着。
太监见两人气氛紧张,大气不敢出。
顾听澜知道凌景轩在等什么,可越是如此,他越不愿意开口。
想到徐婉仪最后的嘱托,他的心沉得更深。
头顶响起凌景轩淡漠的语气:“你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顾听澜缓缓抬头,深眸闪过一抹隐忍。
抱拳的双手收紧,他沉声道:“皇上也该知道我想求什么。”
他所求不为其他,只为小妹顾念薇。
凌景轩自然明白,自从徐婉仪离宫之后,他便没再打算另娶。
他曾答应徐婉仪,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的皇后除了徐婉仪再无旁的人选。
“告诉我,绾绾如今身在何处。”凌景轩终于没忍住,率先问出了口。
无人注意,他放在膝上的手已将龙袍攥得紧紧的,早已皱缩不堪。
就像他的心,也这皱成了一团。
如何也揉不开,展不平,粘不住。
“她去了该去的地方,与她最爱的桃花相伴,再也不会回来。”
顾听澜的话语,一字一句砸在凌景轩的心坎上。
他的后脑勺阵阵发紧,嗓子眼艰涩不堪。
顾听澜跪在殿下,却是一脸平静,似是无动于衷。
无人知道,他亲手将没了气息的徐婉仪推至江心时的绝望。
那一刻他恨不能随她而去,但他不能。
他为人子,还未给老父尽孝。
“皇上,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了,我所求的也希望皇上应允。”
顾听澜垂着头,死死盯着墨黑色的大理石地砖。
这是他一生中少有向人低头的瞬间,唯二的一次。
======第四十四章======
当年凌景轩迁怒他带徐婉仪出逃,将他软禁宫中,不给他吃喝,他也没想过低头。
即便是首次随父出征,跌落马上,差点被敌军要了性命,他也没认过怂。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父亲镇北侯做出的决定。
人在其位,身不由己。
活在这世上,更多时候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所在意的人活。
思及此,顾听澜突然觉得凌景轩可怜。
自己尚且还有父亲,小妹,而他凌景轩身旁竟无一至亲。
曾经举家之力为他谋得帝位的徐家,被他弃用。
为他出生入死,枉顾性命的徐婉仪,香消玉殒无力回天。
抬头看,他坐在那龙椅上,威严气派,镶金线的龙袍裹着的却是一身孤寂。
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凌景轩攥紧龙袍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
而他却经历了三次。
第一次,他以为徐婉仪难产失血身亡,眼见长春宫化为焦土的余悸还在心头。
第二次,恢复记忆的徐婉仪求他放自己离开,他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看她走远。
五年一别,他靠着从江南寄来的信件,苟延残喘。
五年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煎熬难耐。
直到听到顾听澜回来的消息,那些被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
然而现在,顾听澜却告诉他,徐婉仪再也不会回来。
不,他不想信。
可是现在,他又不得不信。
过去的五年里,顾听澜一直跟徐婉仪在一起。
凌景轩清楚顾听澜对徐婉仪的在意有多深,只有徐婉仪安好,他不可能独自回来。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他只是侥幸的期待。
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他松开攥紧龙袍的手,无力的垂在膝上,起了身。
“朕乏了。”
顾听澜愕然,他还没等到答案。
“皇上,君子一诺,请您收回召舍妹入宫的决定!”
凌景轩仿佛没听到,摇摇晃晃朝侧殿内走去。
顾听澜起身想去追,却被太监挡住。
“世子,请回吧!”
顾听澜攥紧了拳头,又无力的松开。
暮色沉沉,月上柳梢。
顾听澜踩着地面上的残影,往宫门外走。
行至储宫,一道黑色暗影才他身侧掠过,落叶踩得沙沙作响。
顾听澜循声投去视线,蓄起掌风,喝道:“谁?”
这时,只听得一句奶呼呼的“哎哟——”
接着“砰”的一声,小肉团子砸到了绿地上。
顾听澜定睛一看,立刻收了掌,疾步走过去一看。
一张酷似徐婉仪的脸映入视线。
顾听澜惊讶得瞪大了眼,一个箭步过去将小肉团子抱了起来。
“小轩,有没有摔到哪里?”
肉团子在他怀里挣扎:“你是什么歹人?放本宫下来!本宫凌承嗣,不叫什么小轩!”
顾听澜霎时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
如今的小奶团子已经不是一岁小儿,细算下来,应该已经快七岁。
在小药谷的时候,他一丝冷风都不能吹,弱不禁风。
如今领回宫里,倒长得壮实了,抱在怀里也沉甸甸的。
徐婉仪最后的那些日子,回光返照得厉害,时不时的会提起凌承嗣。
念叨着没能亲手将他抚养长大,看他娶妻生子,是最大的遗憾。
情到深处,顾听澜不由开口问道:“小轩,你可记得你娘亲?”
======第四十五章======
听到娘亲二字,顾听澜怀里的小团子立刻停止挣扎。
“娘亲……”他喃喃喊出声,喊得并不从容,甚至带着怯生生的疏离。
“我自然是记得母后的。”凌承嗣扬起倔强而稚嫩的小脸,挣扎着从顾听澜身上爬下来:“父皇说母后去江南养病,等病治好之后自会回来看我。”
凌承嗣撅着小嘴,眉头微微皱起,沉思的样子跟徐婉仪简直如出一辙。
顾听澜看着他就像看到徐婉仪,心下不由一暖。
凌承嗣察觉到他异常关心的眼神,微微皱起的眉头皱得更紧。
“你到底是谁?怎敢直接叫本宫的名字,你可知本宫是大姜国的太子,父皇唯一的儿子,你见了我怎不下跪行礼?”
凌承嗣言之凿凿,人小鬼大,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如此看来,平日里一定没少受凌景轩的耳濡目染。
还算凌景轩有良心,没有亏待徐姐姐的儿子。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凌承嗣紧紧拧着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听澜,质问的声音不小却也不高,是足以让顾听澜听清的程度。
顾听澜一看就知道,这小家伙八成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如若不然,他身边怎会没有奴才跟随。
顾听澜顿时起了逗他玩的念头。
他缓缓站起身来,故作正经看凌承嗣:“你说你是东宫太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这话可把凌承嗣给问到了。
粉嘟嘟的小脸涨得通红,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皱到一起,看起来懊恼极了。
“本宫说是就是,不用证明。”
一时找不到说辞,凌承嗣干脆耍起无赖来。
小肉团子的反应在顾听澜的预料之中,六七岁的小孩懂些什么呢。
如此逗弄他的好机会,顾听澜可不会轻易放过。
不远处,巡逻的禁卫军正朝这边走来。
看着他们及近的身影,顾听澜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打量的目光又移到凌承嗣身上。
他蹲在凌承嗣面前,指着禁卫军说:“你不是想证明自己身份吗?我这就去叫一个禁卫军过来,问问他看认不认识你。”
说完,拉住凌承嗣的手便起身要走。
凌承嗣立刻慌了,刚刚他是趁贴身侍卫不注意才偷偷跑出来的。
东宫太无聊了,除了花花草草都没人陪他玩,那些奴才们动不动就下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每次玩躲猫猫都故意让他找到,一点意思都没有。
凌承嗣怀念从前在外祖父家的人日子,那里山清水秀,春天能跑出去放风筝,夏日夜里还能逛夜集。
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最重要的是,他还可以在草地上撒泼打滚。
外祖父不像父皇,让他学规矩,读书练字背史记。
父皇说,以后这江山社稷将归他所有。
可江山社稷是什么,凌承嗣不了解,有冬日里冰糖葫芦好吃吗?有春日里能迎风上天的纸鸢好玩吗?
凌承嗣觉得没有。
因为他很少见父皇笑,每次父皇下朝后,总是皱着眉头不说话。
直到见了自己,他才会笑笑。
待在宫里太无聊了,凌承嗣一定要出去透透气。
======第四十六章======
如果让禁卫军发现了,那他一定会抓进宫里,这样他就不能出去玩了!
想到这里,凌承嗣一把抱住顾听澜的双腿。
“你不要出声!我命令你带我出去,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明明说的是求人的话,可嘴上却不服软。
这德行简直跟凌景轩有得一拼。
顾听澜想起,那时在小药谷,徐婉仪借他一块手帕惹得凌景轩醋意大发。
愣是敲开了他的门,将手帕要了回去。
凌承嗣不想回去,这下也正好顺了他的意。
凌景轩不是要将他的妹妹召进宫里吗?那他就将他的宝贝儿子带回王府。
小家伙很听话的样子,只要拿捏住他,就不怕凌景轩不松口。
顾听澜微眯起眸子,促狭的目光落在凌承嗣粉嘟嘟的小脸上:“你想不想出去玩?”
凌承嗣点头如捣蒜:“想!”
“好,”顾听澜一口应下,接着又话锋一转:“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眼看禁卫军越来越近,凌承嗣慌了神。
他抱住顾听澜大腿的力度越来越紧了,“你快说,说什么本宫都依你。”
“这可是你说的。”
顾听澜伸出小拇指,“签字画押,说话不算数的人就是乌龟小王八。”
凌承嗣一把勾住他的小拇指,笃定重复道:“说话不算数的人就是乌龟小王八!”
话音刚落,凌承嗣只觉身下一空,顾听澜带他腾空而起,躲过禁卫军的视线,飞掠过高墙。
最后稳稳落在了皇宫外面。
凌承嗣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看着顾听澜,眼里嫌弃的眼神早就消失不见,现在只剩下崇拜。
“你好厉害。”小家伙发自内心感叹。
“勉勉强强。”顾听澜谦虚了一下。
“你教我飞吧,我让父皇重重赏你,你想要什么,我父皇都可以给你。”
凌承嗣提起凌景轩,眼睛里话语里都有难以掩饰的骄傲。
顾听澜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从前他只想要自己能一直陪在徐婉仪身边,现在他不想让妹妹凌念薇入宫。
如果这时候跟一个孩子提要求,未免卑劣。
顾听澜就算再着急,也不会做出这种寡廉鲜耻之事。
他索性转移了话题:“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带你去逛夜集好不好?”
凌承嗣清澈的眸子一亮,欢欣鼓舞道:“好!”
话音刚落,他又像意识到不能大声,以免惊动城墙内外的禁卫军。
要是惊动了他们,他就会被抓回去了!
于是,他又用小心翼翼只有顾听澜和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那我们快点去,不然赶不上冰糖葫芦收摊了。”
顾听澜觉得好笑又无奈,可怜这小家伙被关在深宫。
凌景轩独坐在龙椅上的孤寂身影涌上心头,日后独身坐在那里品尝孤寂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眼前这个小家伙。
思及此,凌景轩看向凌承嗣的眼里多了几分怜爱。
奈何生在帝王家。
徐姐姐一入深宫悔似海,如今她已经走了。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替她好好照顾唯一的儿子,不让他变成像的凌景轩那样冷酷无情的君王。
“好,咱们走。”
顾听澜牵住凌承嗣的小手,大步流星朝烟火处走去。
======第四十七章======
长春宫外院,桃树下。
凌景轩手持酒瓶呆坐树上,金色的龙袍覆在被昨夜急雨浸湿过的黄土上。
拿起酒瓶,仰头灌下几口烈酒。
火辣辣的刺痛顺着喉咙灌进他两日未进粒米的肚肠。
他却一点也不觉痛,身体上的痛跟他的心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绾绾,你好狠的心……”
话未落,泪先流。
“说好生同裘死同穴,你连走都走得没有声息,留我一人,留我一人……”
凌景轩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夜风一吹,开得正盛的桃花三三两两纷飞掉落,漫天桃花纷飞落在凌景轩孤寂的身影上。
长春宫一切如故,唯独不见宫主,唯独不见赏这一院桃花的人。
长春宫外,东宫为首的太监急乱了阵脚。
他只不过趁小太子瞌睡的功夫,溜回家跟对食吃了顿饭的功夫,一回来整个东宫就乱了套了。
小太子不见了!
这可还得了!
如果要让皇上发现,他颈上这颗脑袋恐怕要保不住了。
自从徐皇后离开之后,皇上一腔热血都放在了小太子身上,晨昏定省日日不落。
今日若不是皇上心情不佳,这会儿已像往常一样到了东宫,对太子耳提面命了。
小太子已经不见了两个时辰,寻遍了皇宫内外,皆不见人影。
眼下光靠东宫的人手恐怕不够,只得冒着杀头的风险来禀报皇上了。
凌景轩的贴身太监朝院里看了一眼,看见凌景轩神色颓唐,这会儿已经醉意上脸。
这时候去禀报,恐怕惹来杀身之祸的可能性会更高。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
就听见里面传来凌景轩的呼喊:“来人——”
两人皆是一惊,身子已经条件反射推开门进去。
“把太子叫来!”凌景轩双眸染着醉意,俊逸的侧脸红了些许,酒气熏人。
“皇上,太子他……”
东宫的太监话到嘴边准备如实以报,却被凌景轩贴身太监打断:“皇上,太子今儿个玩耍累了,已经歇下。”
凌景轩愣了瞬,放下了酒瓶伸出手。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将人扶住。
贴身太监压下慌乱对他说:“皇上您醉了,今晚也早些歇息罢,小太子若是见您醉酒,定然慌乱。”
凌景轩顿了脚步,默了瞬:“有道理。扶朕去皇后寝宫,朕要歇息。”
两个太监立刻照做,扶着凌景轩就往长春宫寝殿走去。
自从徐婉仪离开之后,独守在长春宫里的人就成了凌景轩。 太监二人将凌景轩伺候睡下之后,悄悄出了寝殿门。
凌承嗣宫里的太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抹了把额上冷汗的功夫,就听见凌景轩贴身的太监说:“今儿个晚上,就算是把整个皇宫翻个遍,也得把小小太子找到。”
凌承嗣宫里的太监怔了瞬,傻傻问道:“如若找不到怎么办?”
“找不到,你我二人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一句话,凌承嗣宫里太监背上的冷汗又流了下来。
小太子啊小太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第四十八章======
夜集上。
凌承嗣接过小贩递来的冰糖葫芦,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顾听澜立刻紧张了起来,忙问道:“是不是受凉了?”
凌承嗣摇了摇小脑袋,摆手说:“没有,鼻子痒痒了。”
说着,小手揉了揉鼻子,囫囵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塞进了嘴里。
小嘴被塞得鼓起来,腮帮子一下一下嚼着鼓起来,像个小松鼠,实在是可爱极了。
顾听澜越看越觉得喜人。
这个小肉团子是真招人喜爱。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凌承嗣嘴里忙活着,眼睛也不闲着,走马观花的打量起夜市四周。
“你还想玩什么?”
顾听澜鲜少逛夜市,从前在小药谷,为了养病很少下谷。后来随徐婉仪去了江南,她又喜静要养病,更不会来这热闹的地方。
在幽静的环境里拘束惯了,突然来人多的地方,顾听澜也有些不适应。
若不是有小家伙跟着,他已经大道回府。
反倒是凌承嗣,这家伙平日里被关在深宫里,突然见这么多人也不认生。
见顾听澜没反应,直接挣开他的手,兀自往猜灯谜的小摊上跑去。
顾听澜望着小家伙的背影跟着去,迈开脚步慢悠悠跟了过去。
眼看着小家伙挤进了人墙里,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顾听澜赶紧加快了脚步,推开人墙往里看,只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异域女子牵住了凌承嗣的手。
正打算悄悄将他往人人墙外带。
顾听澜摸出腰间玉佩飞了过去,不料那异域女子竟然迅速作出了反应。
反手接住了玉佩,杏眼怒瞪了过来。
顾听澜心里一惊,不好,凌承嗣有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
顾听澜足尖点地,人已经飞身至凌承嗣面前,正欲跟女子抢人。
没想到他的手刚伸过去,女子竟然直接松了手,完全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
凌承嗣跌进他的怀里,嘴边糊着红色糖衣,丝毫没有受惊的模样。
周围人的目光聚集到三人身上,猜灯谜的都看呆了忘记吆喝。
顾听澜不想惹人注目,抱着凌承嗣就往人群外走。
身后的倩影跟了过去,亦步亦趋,风里裹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顾听澜一路向前,女子也跟了一路。
眼看快到侯府,身后的女子还没离开的架势。
顾听澜顿住了脚步,没有回身直接开口问:“你是何人?为什么要跟着我?”
半晌过去,女子没有说话。
顾听澜有些恼了。
转身回头,那女子瞪大着杏眼直勾勾地瞧着他,就是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顾听澜皱紧了眸子,语气也变凶狠了些。
怀里的凌承嗣跟着拧紧了眉头:“你不要凶她,这位姐姐不会说话。”
此话一出,四目相对的男人和女人皆是一愣。
前者惊讶女人不会说话,后者震惊小孩竟看出他不会说话。
“你真不会说话?”顾听澜盯着女人的眸子,赫然问出口。
女人犹疑了瞬,点了点头。
女人没看凌承嗣,疑惑的目光落在凌承嗣身上。
顾听澜从她眼里读出了疑惑,开口帮她将疑惑问了出来:“小轩,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说话?”
======第四十九章======
凌承嗣咬下最后一颗冰糖葫芦。
不紧不慢的说道:“她刚刚牵我手时,打的是手语。从前外祖父家附近有个小孩也这样跟我说话。”
谜团解开了。
顾听澜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女人,脸上闪过窘色。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冒犯了。”
纵然嘴上如此说着,但顾听澜对女人的戒备并没有放下。
他的暗器发出去的速度很快,这女人竟然能徒手接下,这就说明她并非一般女子。
至少有武功在身上,再加上她酷似北疆人的长相。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可能不一般。
至于哪里不一般,顾听澜说不出来,但直觉告诉他,要提防。
凌承嗣是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嗣,日后大姜国的皇帝,不得不注意保护他的安危。
若有闪失,他倒不怕凌景轩拿他是问,只怕对不住徐婉仪。
“你莫要再跟着我,我去的地方不是你能进的。”顾听澜冷着脸将女人往外赶。
的确,他是堂堂镇北侯王世子,时代戍守北疆,与北疆羌奴不共戴天。
若是让人瞧见他带着一个北疆女子进了镇北侯王府,恐怕不只是名声问题,还会有通敌卖国之嫌。
说完,顾听澜转身就走。
随后,那女子又立刻跟上,大有一副非要跟着顾听澜的架势。
又走了几步,顾听澜顿时恼了。
“我叫你别跟着我,你听不见吗?”
他顿步的速度匆忙,转身也很突然,女子没反应过来,竟然撞进了他的胸膛。
霎时,女人精致的小脸一红,连退了数步,立刻跟顾听澜拉开了距离。
凌承嗣看了看顾听澜,又看了看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两人的脸都红了,看起来滑稽极了。
女人镇定了心绪,打着手语向顾听澜比划:“我想请你帮个忙。”
顾听澜看不懂,向凌承嗣投去求助的眼神。
凌承嗣转述道:“她让你带她回家睡觉。”
说着,重复了一下女人的手势。
顾听澜的脸色顿时阴沉,女人也跟着一愣。
她羞红了脸,摇头摆手比划着解释。
顾听澜看不懂,看着女人窘迫的脸色,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月飞风高,她一个女人独身行走。
又与人沟通不畅,极有可能是跟亲人走散了。
凌承嗣在他耳边说着软话道:“你就收留这个漂亮姐姐吧,她刚才好心要带我去洗脸,一定是个好人。”
顾听澜知道他说的是稚嫩的童言童语,虽然不在意,但恻隐之心却也真的动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
便抬头对女人说:“跟我走吧。”
他到底是心软了,见不得旁人示弱,就像当年见不得徐婉仪飞蛾扑火再次跳入凌景轩那个火坑。
顾听澜这辈子就心软了两次,每一次都狠狠栽了跟头,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这是后话。
天光破晓,地平线露出鱼肚白。
长春宫,寝殿。
凌景轩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醉酒头疼的太阳穴。
贴身太监走过来,默不作声立在他的身侧,大气不敢出。
凌景轩坐起身,转头看去,塌前跪了一群人。
“皇上,小太子不见了!”
======第五十章======
凌景轩怔住,没有反应。
还混沌的脑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所有神经都绷了起来。
“人不见了还不快去找?!”
凌景轩腾地怒气,朝奴才们怒吼道。
贴身太监噗通跪在凌景轩琅嬛付费整理跟前,颤颤巍巍道:“请皇上赎罪!奴才们找了一夜,都没找到小太子的身影!”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是长了翅膀飞走了不成?”凌景轩的脸色阴郁得厉害,难看得快要滴出墨来。
“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太监将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凌景轩的脸色。
凌承嗣宫中的太监爬到凌景轩脚边:“皇上,奴才盘问了宫里各个出口的禁卫军,昨日傍晚疑似有人飞出了皇宫。”
昨日傍晚。
凌景轩脑海里一闪而过顾听澜的身影。
昨天他接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顾听澜。
而会轻功的人,大抵也只有他一个。
如此想来,不用猜,带走凌承嗣的人只可能是顾听澜。
凌景轩腾起起身,下令道:“去镇北王府!”
太监上前劝道:“皇上您宿醉了一晚,身子不爽,让奴才们去吧。”
“哼,”凌景轩冷哼一声:“让你们照顾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若太子有半点闪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已经失去了徐婉仪,凌承嗣是他心里唯一的寄托,是他的精神支柱。
凌景轩不敢想,要是失去了凌承嗣,他不敢想……
旋即迈开大步,匆匆朝殿外走去。
镇北侯府。
顾听澜带着凌承嗣还在睡觉。
房门外,传来一阵欢快的叫喊声。
“哥哥,你快出来看啊——”
顾听澜被顾念薇的声音吵醒,蜷在他腋下熟睡的凌承嗣蛄蛹了下身子,继续睡。
外面的吵闹声还没停止。
顾听澜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榻。
怕吵醒凌承嗣,他连鞋都没有穿,快步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顾念薇笑得满面桃花,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她拽过顾听澜往院子走,边走边说:“哥哥,你快看院子里来了好多蜜蜂和蝴蝶,都是这个姐姐吸引来!”
顾听澜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昨夜他带回家的异域女子盘腿坐在石桌上,闭目养神,专心调息。
整个人好似进入无人之境。
院子充斥着异香,蝴蝶蜜蜂越来越多,纷纷在女子周身盘旋,却没有近她的身。
顾听澜惊了瞬,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他在小药谷的藏书阁看到相关记载,北疆有美人,天生异香,骨骼清奇。
如此看来,这北疆的美人还真让他遇上了。
“这姐姐是哪里来的?”顾念薇疑惑的问出口。
顾听澜视线仍落在女人身上,没有接话。
“夜集上捡的。”
身后响起一道稚气的声音,顾念薇闻声回头一看。
就见裹着素衣的凌承嗣正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震惊的目光再次投向顾听澜,震惊道:“哥,这孩子又是哪来的?”
不等顾听澜开口,凌承嗣抢先开口道:“你竟敢叫本宫孩子,本太子是你随便能问的吗?”
======第五十一章======
顾念薇迷糊得更厉害了。
一夜过去,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平白无故的,家里多了两个人,一个身上有香味,引来那么多蝴蝶蜜蜂,一个奶呼呼的却自称是太子。
“哥,你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顾念薇有些怀疑自家哥哥,是不是背着她学了什么茅山道术,所以才会大变活人。
“本宫饿了。”
凌承嗣走到顾听澜身旁,拽了拽他的裤边。
顾念薇噗嗤一笑:“小不点儿,你这样说话有点好笑。”
凌承嗣一个眼刀过去,顾念薇竟然怂得收了声。
小奶团子身上自带的帝王之气,还真是难以收住。
顾念薇一本正经起来:“行吧,那姐姐我好心带你去找点吃的。”
说着,她冲凌承嗣伸出手:“走不走?要吃东西的话就牵住我的手。”
凌承嗣犹疑了片刻,直勾勾盯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柔荑,视线上移,打量了起顾念薇面带桃红的粉脸。
鬼使神差,将手伸了过去,放在她的掌心。
顾念薇收紧,包住他的小手就往膳食处走。
“别带他乱跑。”顾听澜冲一大一小的身影喊道。
“知道了。”顾念薇长长的应了声,没有回头。
顾听澜收了视线,突然闻到一阵异香袭来。
转眸一看,那异域女子已经到了跟前,若是动作再大一点,两人差点贴上了。
“离我远点。”顾听澜眸色一冷,往后撤了两步。
却不料,女人的手朝他的额头伸了过去。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顾听澜抬手欲挡,女人突然又将手收了回去。
摊开掌心,顾听澜看见女人手中赫然躺着一只足有食指指节长的蜜蜂。
原来是帮他赶蜂。
又错怪了这女人顾听澜干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低低的道了声谢,便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比比划划起来。
顾听澜看不明白,勉强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些什么,可还是不明白。
索性开口打断道:“你会写字吗?”
女人点了点头。
“随我来。”
顾听澜转身卧寝走去,女人徐徐跟上。
来到案桌前。
顾听澜展开一张宣纸,将毛笔递到女人手上。
“我问,你写。”
女人轻轻颔首,点头接过。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来这里做什么?”
女人躬身在纸上娓娓道来:“小泠儿,从北疆来,跟父亲来大姜做生意,不小心走散了。”
“小泠儿。”顾听澜默念出声。
小泠儿闻声抬头,两人视线相撞,顾听澜愣了瞬,迅速收回视线。
他又接着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小泠儿又在纸上写:“我想留下来,你愿意收留我吗?”
顾听澜又是一怔。
“你不会说话,我留下你有何用?让你成日在院子里招蜂引蝶,引来蜜蜂蛰我吗?”
他向来口无遮拦惯了,没由来的就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他才发觉有些不妥。
不管怎样,对方是女孩子,总该顾及些脸面才是。
顾听澜正觉窘迫,小泠儿突然抬手摘下了蒙脸的面纱。
一张倾国倾城却又熟悉的精致面孔缓缓呈现。
顾听澜霎时屏住了呼吸,喊出了徐婉仪的名字——
“徐姐姐……”
======第五十二章======
眼前这张脸,酷似徐婉仪。
就连鼻尖的那颗小痣都如出一辙长在同一处。
“徐姐姐是你吗?”
顾听澜失控般搂住小泠儿的双肩,下意识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突然,腰间吃痛。
他激动的理智瞬间恢复了清明,小泠儿点了他的痛穴,连退了数步,与他隔开了几米远的距离。
她眼里的警惕透露着陌生和疏离。
她不是徐婉仪,她只是长得想徐婉仪。
顾听澜再定睛一看,他发现眼前的女人只不过是形似徐婉仪而已,两个人的眼睛完全不一样。
徐婉仪的双眸总带着忧郁,杏眼含泪,让人一瞧便觉得楚楚可怜。
小泠儿的眼睛,清澈、机灵、果决。
她们不是一个人。
顾听澜心下的激动退了潮,瞬间像失了气力的布偶,他无力道:“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请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他垂下头去。
这时,小泠儿走到他眼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接着,她又拿出纸笔。
在纸上写下:“无碍,你不用放在心上。”
写完,她又看了顾听澜一眼,接着写:“我虽不会说话,但我可以干活,洗衣做饭我都会,你可以考虑一下收留我吗?”
这可把顾听澜难住了。
小泠儿是北疆女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收留。
正纠结之际。
卧寝外,突然传来一阵闹声。
紧接着,太监的通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皇上驾到——”
凌景轩来了。
顾听澜转身欲走,突然又回过头看了小泠儿一眼。
反应过来,说道:“你去书柜后躲起来,我不叫你别出来。”
这个节点,还是不让凌景轩见到小泠儿比较好。
不仅仅因为她是北疆人,更因为她长得酷似徐婉仪。
谁知道顾听澜见了小泠儿之后,又会生出何种事端。
小泠儿机灵,听话乖乖躲到了书柜后面。
她刚躲起来,凌景轩就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顾听澜的父亲。
“听澜,见了皇上还不快跪!”
镇北侯嘴上说着,人已经行至顾听澜眼前,按着他肩膀直接让他跪下。
不是他不疼惜儿子恰恰相反,他是太在意这个儿子了。
凌景轩突然驾到,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又听闻,顾听澜将小太子不声不响带出了宫中。
那可是太子,当今皇上唯一嫡亲的儿子,再无旁出。
若是有半点差错,那都是要诛九族的,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们顾家。
顾听澜膝盖硬着,不肯下跪。
直到对上老父亲惶恐的那双浑浊的双眼,硬挺着的膝盖顿时软了。
他噗通跪在了地上。
“世子,还不快快从实说来,小太子到底被你藏在了何处?”
顾听澜虽然跪着,但后背却挺直着,没有弯。
“藏?我为什么要藏小太子?”
顾听澜不认,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
甚至提前预料到凌景轩一定会带人来,他以为当天晚上就会来,没想到一直等到现在。
顾听澜一脸淡漠。
凌景轩无名之火腾腾升起,他咬牙切齿质问道:“顾听澜,别跟我耍花招,承嗣在哪里?”
======第五十三章======
顾听澜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不屑。
“皇上,太子殿下是您的儿子,您不去宫里找,却来我这里寻,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他的语气不轻不淡,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书柜后。
小泠儿不由心惊,看向顾听澜眼里也多了抹意味不明的感受。
是错愕,是震惊,更多钦佩。
她早在北疆听闻,汉土之上,最重君臣尊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然而顾听澜竟然敢公然顶撞眼前的皇上。
从他的语气中,她甚至能听出隐隐的怨恨。
顾听澜为何对当今圣上生恨?
这时,就听凌景轩的声音响起:“顾听澜,你不要以为,依仗着皇后对你的情义,朕就不敢对你怎样。”
皇后的情义?
小泠儿瞬时了然。
原来他跟皇后……
然而疑惑又袭上她心头。
大姜国的宁嘉皇后五年前已经殁了,传闻死得极惨。
难产而亡,活活流血熬死的。
可见大姜国的皇帝,真真是冷酷无情。
小泠儿偷偷打量了凌景轩一眼,他脸色又阴郁了几分。
视线下移,好奇的目光落在凌景轩身上,变成了担忧。
顾听澜不肯低头。
“给朕搜!”凌景轩一声令下,奴才们倾巢出动,“若是在你这镇北侯府搜到小太子,顾听澜,朕拿你是问!”
镇北侯不知内情,还在为顾听澜辩驳:“还请皇上息怒,是老臣教子无方。”
顾听澜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他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他却没法忽略老父亲的感受。
顾听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凌承嗣的声音响起:“澜叔,我抓到蝴蝶了!”
在他身后,顾念薇也追了过来。
“你不要乱跑,小心摔倒!”
一大一小打闹的声音引人侧目,凌景轩投去视线。
就见心爱的儿子满脸堆着笑,一脸的天真无邪,跟他在宫中时判若两人。
然而,凌承嗣一看到他,脸上开心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连走路的动作都慢了几分,他带着惶恐的眼神打量屋内气氛。
见顾听澜跪在地上,心一沉,捏着蝴蝶翅膀的手就松开了。
蝴蝶扑棱着翅膀,奋力飞向屋外。
凌承嗣抬起双腿迈进门槛,不等凌景轩开口,他双膝一软,双腿跪在了地上。
“父皇,儿臣错了,请您放过澜叔,是儿臣求他将我带出宫的。”
凌承嗣一口一个澜叔叫着,凌景轩听着有些刺耳。
短短一晚上的功夫,他的儿子竟然叫顾听澜叫得如此亲切。
这时,他才明白顾听澜刚才的强硬和不屑是有根源的。
原来有凌承嗣给他底气。
凌景轩不说话,凌承嗣就一直低着头跪着。
小团子心里忐忑得厉害,父皇虽然平日里待他是极好的,可生起气来却也非常可怕。
他就曾见过凌景轩发怒时,将一案桌的奏折拂到地上。
他也曾在无极殿见过,文武群臣跪了满地,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他的父皇,不像顾听澜面冷心热。
恰恰是面冷,心也是冷的。
======第五十四章======
凌承嗣的先生跟他说:“自古帝王皆孤寂。”
凌承嗣垂着脑袋,乖乖的等候发落。
就在这时,凌景轩来到他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父皇……”
凌承嗣眼里闪过惊愕,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凌景轩搂进了怀里。
凌景轩将他抱得很紧,仿佛怕他消失一般。
“父皇,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凌景轩抱他的力道松了些:“以后不许乱跑,不许偷偷溜出宫,知道吗?”
凌承嗣松了口气,深吸了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父皇。”
说着,他的视线在跪着的顾听澜身上扫过,他开口恳求道:“父皇,请您饶恕澜叔吧,他没有错,都是儿臣的错。”
望着凌承嗣眼里的无辜和恳求,凌景轩的心情复杂极了。
莫名的,就生出挫败感。
当年,顾听澜带着徐婉仪私逃出宫被他逮到时,徐婉仪也是如此为顾听澜求情。
同样的场景,在凌承嗣身上重演。
顾听澜啊顾听澜,你到底是有什么魅力。
让朕的妻子儿子,都站到你的那边。
“起来吧。”
凌景轩沉默了半晌后,还是开了口,“既然太子为你求情,朕就饶了你。”
镇北侯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跪倒在地,向凌景轩谢恩。
顾听澜直接起了身,一声不吭。
跪在角落的顾念薇也跟着悄悄起了身,因为紧张,起身时起猛了些,撞到了大门,差点跌倒。
凌承嗣惊呼:“念姐姐小心!”
好在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了。
凌承嗣松了口气。
凌景轩这才注意到顾念薇,她身材娇小,又着一身浅绿,怪不得不起眼。
刚满14岁的年纪,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全然是小孩模样。
凌景轩干咳了一声,他若真将顾念薇召进后宫,恐怕又会遭坊间议论。
借此机会,凌景轩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他指着顾念薇开口问凌承嗣:“父皇让她进宫给你当玩伴怎么样?”
顾听澜闻言,立刻变了脸色。
这下弄巧成拙了,他本想利用凌承嗣要挟凌景轩打消念头,不要将顾念薇迎进宫中。
结果现在竟然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凌承嗣童言无忌:“好啊,就让她做我的太子妃吧!”
此言一出,霎时语惊四座,所有人惊呆了。
凌承嗣才七岁而已,他哪知道什么叫太子妃,虽然凌景轩曾无意开玩笑的提起,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凌承嗣看来,太子妃就是玩伴。
其他人是惊讶,但凌景轩是真震惊。
他的确有暗暗为凌承嗣谋划日后,想过要为凌承嗣的帝业铺路,必定得找门当户对,有利于他稳固根基的女子。
可转念一想,他又害怕凌承嗣重蹈自己跟徐婉仪的后尘。
当感情掺杂了利益,纯粹就不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身不由己。
顾听澜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想开口阻止,但转念一想,不知怎的又没说出口。
这时,却听见凌景轩的声音响起:“好,就让她入宫做你的太子妃。”
======第五十五章======
镇北侯虚惊一场,此时又大喜过望。
太子妃,那就是日后大姜国的皇后!这是何等的殊荣,何等的荣耀。
因祸得福,莫过于此了。
然而,顾听澜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根本不想让顾念薇跟皇家有任何联系,只要跟凌景轩相关的人或事,他都不想有瓜葛。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要他顾听澜一日是镇北侯王世子,他就得一日受他凌景轩管束。
陡然一个念头从顾听澜脑海里升了起来。
去北疆,戍守边关。
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凌景轩扔下一句:“择日,接她入宫,这些日子好些准备着。”
随后,就带着凌承嗣离开了。
凌景轩一走,镇北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人突然一放松,紧绷的身体突然就受不住,堪堪站不稳要倒下来。
顾听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小心搀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父亲……”
他的话刚出口,脸上就落下一巴掌。
脸上霎时多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头都被打得歪到了一边。
顾念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喃喃喊了一句:“哥哥。”
眼泪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在一旁低声啜泣,却也不敢多言。
镇北侯气结,脸色涨得通红。
“跪下!”
他怒呵一声,顾听澜跪在了地上,顾念薇也跟着跪了下来。
“你可知你顶撞的人是谁?他是当今圣上!随时都能要了你的脑袋。”
“儿子知道。”顾听澜不卑不亢应道:“父亲不必提醒。”
话音刚落,镇北侯又深吸了一口气,到了嘴边的狠话没说出口。
浑浊的老眼涌出眼泪来。
“逆子,你可知你母亲为了生下你,吃了多少苦,你记住你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为你母亲而活,为我们顾家全族而活!”
“待我西归,这镇北侯只有你能承袭,你可明白?”
镇北侯说着说着,语气愈发语重心长。
“儿子明白。”
“明白就好,薇儿你可也明白?”
镇北侯又转头看向同样跪在地上顾念薇。
“女儿明白。”
“明白甚好,进宫后,万事小心,你兄长会做好的你后盾。”
顾念薇一朝入宫,镇北侯王府的荣华便系在她身上了。
“女儿明白。”
顾念薇抿了抿唇,又重重点了头。
顾听澜只是沉默的跪着,视线盯着地板,愣神了很久,很久。
待镇北侯和顾念薇离开,仆人奴婢都散去,小泠儿缓缓从书柜后面走出来。
此刻顾听澜还跪在地上,她伸手欲将他扶起。
呼吸间,顾听澜兀自起了身。
室内一片空寂,凉风吹帘,发出珠落玉盘的声响。
“你还愿意留下吗?”
顾听澜看了一眼小泠儿,走到桌前坐下。
小泠儿视线跟着他的动作转身,两人四目相对,仍然寂静。
寂然了片刻。
顾听澜望着小泠儿的脸,渐渐失神,眼前的人儿与徐婉仪的长相渐渐重合。
徐婉仪笑起来的时候,明眸也会完成一道浅浅的月牙,贝齿微露,浅浅的两个梨涡随之浮现。
让人一看就忍不住也跟着嘴角上扬。
======第五十六章======
顾听澜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的笑意。
小泠儿不禁有些发愣。
他笑起来的时候比板着脸时要温和许多,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她伸出手向顾听澜比了个手语:“我愿意留下来,请让我跟着你。”
比完手语,她又反应过来,顾听澜看不懂她的手语。
于是匆匆走到案桌前,摊开桌上宣纸,再拿起毛笔。
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字句。
写好后,她亲手交到顾听澜手上。
顾听澜接过,捧起字细看起来。
这字迹遒劲有力,一看就经过经年累月的练习。
感性逐渐消退,疑惑又涌上顾听澜心头。
她一个北疆羌奴女子,怎么汉字写得如此好。
他折起了纸张,收了情绪,起了身。
“既然如此,那你留在我身边当个婢女,你可愿意?”
小泠儿点头。
她乖巧的模样,让顾听澜莫名心软。
觉察到自己情绪异常,他很快收了视线。
“你就在此处等着,等会儿会有人来带你去安置。”
说着,大步朝门口迈去。
小泠儿浅浅笑着点头,看着顾听澜远走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消失。
眼底闪过一抹冷漠,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皇宫,无极殿。
凌承嗣跪在殿中央。
凌景轩端坐在龙椅上,唤了他一句:“起来,朕没说要罚你。”
“父皇没说要罚儿臣,但儿臣自知有错。”
凌承嗣的语调稚嫩,到底是年纪小,不会遮掩情绪。
三两句话就透露出心底的恐惧。
凌景轩听在耳里,心痛便涌了上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小时候的记忆便浮现了出来。
他跟凌承嗣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学会察言观色,讨好他人了。
他是老皇帝第七个儿子,母亲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秀女,因为生下他才得了个嫔位。
在这弱肉强食的深宫中,他不得不学生存之策。
在变强大之前,他只能依附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伏小做低当不起眼的棋子。
世人皆知他娶了徐大将军的女儿后,便一飞冲天。
可谁又知道,在遇到徐婉仪之前的每一个深宫里寒夜,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自始至终,他从来没想过要算计徐婉仪。
即便从见她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若是能娶了她,日后将会是怎样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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