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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珩
玄茫然行过长街,环顾四周,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寂静中,一道身影向她走来:“一玄?”
闻声,独孤珩
玄怔怔抬眸,便见江染眠撑着伞,眉心轻拧。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独孤珩
玄抿唇默了几秒,终是谎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纵使天色黯淡,江染眠还是瞬间就看出她在隐瞒,但没再追问,只是将伞不动声色地倾斜过去:“那我陪你。”
独孤珩
玄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终是轻轻点头:“好……”
京城寂巷,冷雪渐落。
两人并肩漫步着,却始终无言。
直至那更夫的铜锣声敲响:“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快快归家!”
独孤珩
玄眼睫狠狠一颤,顿时停住。
江染眠看向她,不解又担忧:“怎么了?”
“我……”独孤珩
玄刚想说没事,一侧眸,却瞥见她右肩上被雪浸湿的衣衫。
再抬头,便看见那明显偏向自己的纸伞。
她喉间刹那哽涩。
其实这世间所有的事,都只关乎想与不想,做与不做罢了。
若是想做,再难也会寻到法子。
好比……
独孤珩
玄强装镇定地呼出口气,缓缓垂眼:“染眠……若是有一天你能与阮安若携手到老,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好吗?”
江染眠愣住:“一玄,你此话何意?”
她直觉哪里不对劲,但怎么都看不到独孤珩
玄的双眸,更分辨不清她的情绪。
片刻后,江染眠双唇翁动还要再说什么。
却听独孤珩
玄嗓音淡静:“夜深,你该回去了,等明日……不,日后若有机会,你再来看看我吧。”
话落,她抬手将伞摆正,而后抬步越过江染眠,慢慢走远……
宫墙深厚。
独孤珩
玄站在宫门前,仰头望了那明晃的雕梁画栋,许久才收回视线,跟在守门侍卫身后走了进去。
议事殿内,墨明慎还在批改奏折。
见她这时前来,有些讶异:“长姐怎么这时候进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独孤珩
玄却没应声,只是深深端详着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
他登基三年,有了天家威仪的同时,也有了帝王的猜忌与狠辣。
“这几日我时常梦见父皇,他总同我说,若不是生在皇家,他也许能陪我们久一点。扔下我们,他很愧疚。”
独孤珩
玄声音浅淡:“我也在想,若你我没出生在帝王家,是不是,也能活的更自在些……”
“不会!”墨明慎突然打断她,眸光冷沉,“我姓墨,生死皆为墨家魂,这皇位上的人也只能是我。”
听着那久久回响的话音,独孤珩
玄心里最后那一抹侥幸也化作了飞灰。
她喉间涌上抹涩痛,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殿内如死寂般安静了许久。
独孤珩
玄再开口时,嗓音沙哑:“阿慎,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墨明慎蹙起眉:“什么?”
独孤珩
玄一字一句,语气莫名悲凉:“赐下圣旨,让我与阮安若……和离。”
第九章
然而听到这话,墨明慎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一句:“不行。”
独孤珩
玄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墨明慎似是被她看得心虚,别开了眼:“至少现在,还不行。”
不是不能,也不是不行。
而是现在不行!
同生帝王家,独孤珩
玄一瞬便知晓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原来自己的这段婚事,竟也是他算计阮安若的一颗棋子……
一边是血亲胞弟,一边是她心有愧疚,深爱七年的男人。
独孤珩
玄只觉心被拉扯的像是要撕裂一般!
无声的僵持在沉默中肆意蔓延。
不知过去多久,独孤珩
玄凝视着墨明慎的侧脸,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而后——
倏地跪在了地上!
她向着眼前的天子跪拜叩首,字字泣血:“求皇上……赐旨。”
墨明慎回头就见这一幕。
他心底一慌,忙伸手想将人搀起:“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独孤珩
玄却避开了他的手,没有起身,又重复了遍:“臣意已决,还望皇上成全。”
墨明慎眸色一深,神情愈发冷冽阴沉。
但看着那执拗伏地的身影……他到底还是不忍!
“好。”
说完,墨明慎便走向御桌,展开一道卷轴,提起了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独孤珩
玄与摄政王阮安若,三载结缘终难归一意,故立此诏和离,各还本道,钦此。”
望着圣旨上的内容,独孤珩
玄的心就像是在刀口上滚过,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从此……她便再不是阮安若的妻子了。
墨明慎将圣旨递给独孤珩
玄:“长姐,既已决定和离,便留在宫中吧。”
独孤珩
玄动作微滞,静了几秒后才轻声回:“我还有些话……想与他说。”
话落,她便收好圣旨,转身走向了殿外。
但就在跨出殿门的那一刻,独孤珩
玄突然停住脚步,回眸望去——
只见墨明慎身着龙袍,挺拔地立在那金瓦红墙之内。
可浮现在独孤珩
玄眼前的,却是三年前那个窝在她怀中,哭着说“阿姐我怕”的小小身影。
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
泪意涌上酸涩的眼眶,独孤珩
玄掐住手心忍下,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阿慎,你长大了。”
墨明慎心底猛地狠狠一颤,不知为何,望着独孤珩
玄远去的背影,他竟有种要失去什么的不安感。
他转头看向低头候在一旁的掌事太监,语气怆然:“阿姐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闻言,太监垂首:“长公主乃是陛下的亲姐姐,定会体谅陛下的。”
墨明慎紧皱的眉心这才松了些。
是啊,阿姐对他那么好,怎会忍心与他生气呢?
他呼出重重一口气:“你说的对,等阿姐回宫,我便与她道歉。”
“你吩咐下去,之后阿姐回宫长居,任何人不得僭越多嘴,她永远是我北安最尊贵的长公主!”
……
独孤珩
玄回到王府时,天色还没完全泛白。
刚跨进门,迎面便撞上正要进宫上朝的阮安若。
他一头墨发拢起藏在官帽里,一身玄色暗金蛟纹朝服,眉目凛冽。
一瞬间,独孤珩
玄有些恍惚。
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在父皇病重时被托孤的阮安若。
三年了,他好像和当时一样,没有半分变化。
也一样,与她无关!
四目相对,独孤珩
玄刚要开口。
就见阮安若眉心微蹙:“公主昨夜不在府?”
独孤珩
玄一怔,眼神黯淡,原来……他根本就不知!
“嗯。”
“夜深危险,长公主若无要紧事,还是该在府中好生休息,以免出事惹皇帝震怒,朝堂不安。”
阮安若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和。
可独孤珩
玄还是听出其中的责怪,他是在说之前自己受伤却连累他与江染眠一事。
她喉咙发涩,心像是被生生割开般疼起来。
“以后……都不会了。”
阮安若颔了颔首:“那臣便先去早朝了。”
话落,便抬步越过她继续往外走。
独孤珩
玄的声音却倏然响起:“以后若是阿慎做了什么错事,你可否能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阮安若眸色冷沉:“公主此话何意?”
独孤珩
玄没有解释,只说:“我只有阿慎一个弟弟,此生惟愿他能稳坐皇位,长命百岁……至于他犯下的错,我会承担。”
阮安若嗓音凉淡:“有些事,你承担不了。”
他一字一字像是刀刃般割向独孤珩
玄,疼得她脸色煞白。
“若是……用我的命呢?”
第十章
阮安若瞳孔一紧,径直对上独孤珩
玄泛红的眼。
他皱眉掩下心中莫名异样:“长公主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而后直接抬步离开。
独留下独孤珩
玄站在原地,浑身微颤。
她双眼空洞布满苍凉,仿佛盛着千万年的悲寂。
但在这时,独孤珩
玄倏地想起求来的圣旨,忙追出门:“阮安若。”
正欲上轿的阮安若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眼带疑惑。
独孤珩
玄望着他那双眼,声音轻浅:“等你回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阮安若眼中不解更深。
他转身就要走向独孤珩
玄,她却先一步开口:“早去早回。”
阮安若适时停住了脚,最终还是上轿离去。
冬日清晨的天漫着层层的雾气。
独孤珩
玄站在王府门口,望着那顶轿子走远,在长街拐角处消失……
良久,她才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回了东院。
屋内,所有的摆设都和三年前成婚时一模一样。
里面住的人除了自己,便也只有伺候的婢女。
独孤珩
玄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雪儿,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将圣旨展开,一字一句地看完。
视线又回到第一个字,再次复看。
一遍一遍,像是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她抓着圣旨的手越来越紧,直到那卷轴被握出褶皱,才如梦初醒的松开手,将其抚平。
最后重新卷起,放在了外厅的桌案上。
在这里,阮安若一进来,便能一眼看到!
做完这些,独孤珩
玄拉开了妆奁的暗盒,那里放着一个瓷瓶。
她伸手去拿,却顿在半空;
冰凉的空气穿过温热的掌心,独孤珩
玄不自觉蜷了蜷手指,终还是拿了起来。
这瓷瓶里是她三年前宫变时便备下的毒药,见血封喉。
那时父皇驾崩,自己身为长公主若不能救北安,便也只能赴死,保全皇家颜面!
但那时,阮安若来了,救了她,救了墨明慎,救了北安!
只可惜现在,没人会再来救自己了,也……没人会知道自己的离开。
想到这儿,独孤珩
玄握着瓷瓶的手缓缓收紧,然后猛地拔掉木塞,仰头喝下——
苦!
好苦!
随后漫上来的,是蔓延到四肢百骸犹如凌迟的疼!
喉咙间涌上的痒意让独孤珩
玄忍不住咳嗽,倏而一口血喷涌而出!
“咳咳!”
独孤珩
玄紧捂着心口,看着地上那一滩鲜红,泪水弥漫出眼眶,砸落其中,荡起道道涟漪。
无力,疲惫瞬间侵袭了全身。
独孤珩
玄眼前一片昏花,她跌倒在地,再无力站起。
地面铺设的青石板冷凉,透过背脊没入全身。
独孤珩
玄躺在地上,凝望着那窗外梁上融化的冰雪。
这时,只见两只燕子从窗边掠过,落在梁上。
那一刻,独孤珩
玄忍不住低喃出声:“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见,三愿……”
说到这儿,她声音渐弱,试图想要再出声。
血却先一步涌出,一股一股,染红了她身上的素白衣裙……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独孤珩
玄唇瓣动了动,却终究发不出声音,这最后一句也注定无人能听见……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眼皮也无力的合上……
另一边。
阮安若还坐在轿中,走在去往早朝的路上。
但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烦躁,脑海中满满都是刚刚的独孤珩
玄。
她的神情,语气,那些话语……
巨大的不安感涌上脑海,阮安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凛,掀开轿帘:“回府!”
抬轿小厮一愣:“王爷,马上就要到皇宫了。”
阮安若冷扫了他一眼。
小厮霎时噤声,带着轿夫掉转了方向,朝着摄政王府赶回!
短短的一路,却无端漫长。
等轿子停下,阮安若甚至没等停稳,便快步往府内走去。
一路来到东院。
候在外面的婢女雪儿见到他来,神色一愣:“王爷?”
“长公主呢?”
阮安若扫了眼格外安静的院落,心中烦躁越来越重。
雪儿不明所以:“公主在房内……”
不等她说完,阮安若便大步走向屋门,却在门口停住了脚:“长公主,臣阮安若求见。”
然而,一片静默。
阮安若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再次高声:“长公主,臣阮安若求见!”
但,依旧无人回应。
这一刻,阮安若一向无波的眼情绪翻腾,随后一把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刹那,浑身一颤。
只见独孤珩
玄就那么躺在一片鲜红之中,像一朵枯败的花……
第十一章
过往数年,阮安若从不知何为恐慌。
喻家几代效忠于墨家,祖父与父亲都曾受到皇帝重用,而他也不例外。
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阮安若始终冷静自持,就算于危难中也能处变不惊,似乎这世间已然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波动他的情绪。
然而这一刻,望着那血泊中苍白如雪的独孤珩
玄,阮安若却是怛然失色。
心好像被悬吊在万丈深渊之上,摇摇欲坠,不知何时会重重坠落摔个七零八碎。
他步伐趔趄地上前,心中的恐惧与慌乱怎么都按捺不住,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翁动的双唇在轻颤。
“……长公主?!”
极轻地唤完一声,阮安若下意识屏息,生怕错过一点声响。
可话落,回应他的却只有满殿空寂。
阮安若骤然攥紧了手,俯下身就要将独孤珩
玄打横抱起。
同时厉声喊道:“来人,传太医!”
但下一瞬,他就狠狠怔住,瞳孔也猛地紧凝——
独孤珩
玄的身体……好冰冷!
霎时,阮安若只觉这刺骨的寒意蔓延四肢百骸,又顺着背脊爬上头皮,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为何会如此?
纵然她体内余毒复发吐血,身子也不该这么冰冷!
听到方才那声的雪儿在这时跑进殿内:“王爷,发生……”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那满地的鲜血。
但雪儿只愣了一瞬就回过神,而后就仓皇地转身离开:“奴婢马上去请太医!”
阮安若也在她惊慌失措的声音中扯回了思绪。
不管为何,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独孤珩
玄。
他一把将人抱起,正要走去里殿。
刚起身,却见一个瓷瓶从独孤珩
玄的手里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阮安若皱了皱眉,把独孤珩
玄轻放在榻上后才回身去捡。
拿起凑近,只见那白净瓶身上,赫然残留着黑紫色的药液!
而闻到其中散发出的苦涩气温时,阮安若呼吸一滞,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绝不会搞错,这瓷瓶中原本放的……是乌头!
乌头之毒,见血封喉。
人一旦饮下此毒,顷刻间便会五脏俱裂、吐血而亡,连一丝存活的希冀都没有。
那……瓷瓶里的药液呢?
阮安若的心底倏地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尽管他觉得这个念头荒唐至极,觉得绝不可能发生,可他的目光……还是缓缓移向了那床榻上毫无血色的独孤珩
玄。
刹那间,阮安若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紧,直至血肉模糊都喘不过气!
不,不可能!
独孤珩
玄怎么会自己饮下毒药?她完全没有缘由……
还没想完,阮安若的耳边忽地回响起不久前独孤珩
玄站在府门口跟他说的话——
“若是以后阿慎做了什么错事,你可否能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他犯的错,我愿意承担。”
“若是用我的命呢?”
当时独孤珩
玄的神情在阮安若的眼前清晰了起来。
她那澄澈的眸底,分明暗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决绝!
阮安若紧紧盯着独孤珩
玄,满眼不可置信,却怎么都不敢上前去摸她的脉搏。
他深吸了口气,倏尔转身大步冲出了寝殿。
“太医呢?!”
玄茫然行过长街,环顾四周,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寂静中,一道身影向她走来:“一玄?”
闻声,独孤珩
玄怔怔抬眸,便见江染眠撑着伞,眉心轻拧。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独孤珩
玄抿唇默了几秒,终是谎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纵使天色黯淡,江染眠还是瞬间就看出她在隐瞒,但没再追问,只是将伞不动声色地倾斜过去:“那我陪你。”
独孤珩
玄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终是轻轻点头:“好……”
京城寂巷,冷雪渐落。
两人并肩漫步着,却始终无言。
直至那更夫的铜锣声敲响:“丑时四更,天寒地冻,快快归家!”
独孤珩
玄眼睫狠狠一颤,顿时停住。
江染眠看向她,不解又担忧:“怎么了?”
“我……”独孤珩
玄刚想说没事,一侧眸,却瞥见她右肩上被雪浸湿的衣衫。
再抬头,便看见那明显偏向自己的纸伞。
她喉间刹那哽涩。
其实这世间所有的事,都只关乎想与不想,做与不做罢了。
若是想做,再难也会寻到法子。
好比……
独孤珩
玄强装镇定地呼出口气,缓缓垂眼:“染眠……若是有一天你能与阮安若携手到老,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好吗?”
江染眠愣住:“一玄,你此话何意?”
她直觉哪里不对劲,但怎么都看不到独孤珩
玄的双眸,更分辨不清她的情绪。
片刻后,江染眠双唇翁动还要再说什么。
却听独孤珩
玄嗓音淡静:“夜深,你该回去了,等明日……不,日后若有机会,你再来看看我吧。”
话落,她抬手将伞摆正,而后抬步越过江染眠,慢慢走远……
宫墙深厚。
独孤珩
玄站在宫门前,仰头望了那明晃的雕梁画栋,许久才收回视线,跟在守门侍卫身后走了进去。
议事殿内,墨明慎还在批改奏折。
见她这时前来,有些讶异:“长姐怎么这时候进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独孤珩
玄却没应声,只是深深端详着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
他登基三年,有了天家威仪的同时,也有了帝王的猜忌与狠辣。
“这几日我时常梦见父皇,他总同我说,若不是生在皇家,他也许能陪我们久一点。扔下我们,他很愧疚。”
独孤珩
玄声音浅淡:“我也在想,若你我没出生在帝王家,是不是,也能活的更自在些……”
“不会!”墨明慎突然打断她,眸光冷沉,“我姓墨,生死皆为墨家魂,这皇位上的人也只能是我。”
听着那久久回响的话音,独孤珩
玄心里最后那一抹侥幸也化作了飞灰。
她喉间涌上抹涩痛,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殿内如死寂般安静了许久。
独孤珩
玄再开口时,嗓音沙哑:“阿慎,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墨明慎蹙起眉:“什么?”
独孤珩
玄一字一句,语气莫名悲凉:“赐下圣旨,让我与阮安若……和离。”
第九章
然而听到这话,墨明慎几乎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一句:“不行。”
独孤珩
玄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墨明慎似是被她看得心虚,别开了眼:“至少现在,还不行。”
不是不能,也不是不行。
而是现在不行!
同生帝王家,独孤珩
玄一瞬便知晓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原来自己的这段婚事,竟也是他算计阮安若的一颗棋子……
一边是血亲胞弟,一边是她心有愧疚,深爱七年的男人。
独孤珩
玄只觉心被拉扯的像是要撕裂一般!
无声的僵持在沉默中肆意蔓延。
不知过去多久,独孤珩
玄凝视着墨明慎的侧脸,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而后——
倏地跪在了地上!
她向着眼前的天子跪拜叩首,字字泣血:“求皇上……赐旨。”
墨明慎回头就见这一幕。
他心底一慌,忙伸手想将人搀起:“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独孤珩
玄却避开了他的手,没有起身,又重复了遍:“臣意已决,还望皇上成全。”
墨明慎眸色一深,神情愈发冷冽阴沉。
但看着那执拗伏地的身影……他到底还是不忍!
“好。”
说完,墨明慎便走向御桌,展开一道卷轴,提起了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独孤珩
玄与摄政王阮安若,三载结缘终难归一意,故立此诏和离,各还本道,钦此。”
望着圣旨上的内容,独孤珩
玄的心就像是在刀口上滚过,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从此……她便再不是阮安若的妻子了。
墨明慎将圣旨递给独孤珩
玄:“长姐,既已决定和离,便留在宫中吧。”
独孤珩
玄动作微滞,静了几秒后才轻声回:“我还有些话……想与他说。”
话落,她便收好圣旨,转身走向了殿外。
但就在跨出殿门的那一刻,独孤珩
玄突然停住脚步,回眸望去——
只见墨明慎身着龙袍,挺拔地立在那金瓦红墙之内。
可浮现在独孤珩
玄眼前的,却是三年前那个窝在她怀中,哭着说“阿姐我怕”的小小身影。
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
泪意涌上酸涩的眼眶,独孤珩
玄掐住手心忍下,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阿慎,你长大了。”
墨明慎心底猛地狠狠一颤,不知为何,望着独孤珩
玄远去的背影,他竟有种要失去什么的不安感。
他转头看向低头候在一旁的掌事太监,语气怆然:“阿姐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闻言,太监垂首:“长公主乃是陛下的亲姐姐,定会体谅陛下的。”
墨明慎紧皱的眉心这才松了些。
是啊,阿姐对他那么好,怎会忍心与他生气呢?
他呼出重重一口气:“你说的对,等阿姐回宫,我便与她道歉。”
“你吩咐下去,之后阿姐回宫长居,任何人不得僭越多嘴,她永远是我北安最尊贵的长公主!”
……
独孤珩
玄回到王府时,天色还没完全泛白。
刚跨进门,迎面便撞上正要进宫上朝的阮安若。
他一头墨发拢起藏在官帽里,一身玄色暗金蛟纹朝服,眉目凛冽。
一瞬间,独孤珩
玄有些恍惚。
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三年前那个在父皇病重时被托孤的阮安若。
三年了,他好像和当时一样,没有半分变化。
也一样,与她无关!
四目相对,独孤珩
玄刚要开口。
就见阮安若眉心微蹙:“公主昨夜不在府?”
独孤珩
玄一怔,眼神黯淡,原来……他根本就不知!
“嗯。”
“夜深危险,长公主若无要紧事,还是该在府中好生休息,以免出事惹皇帝震怒,朝堂不安。”
阮安若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和。
可独孤珩
玄还是听出其中的责怪,他是在说之前自己受伤却连累他与江染眠一事。
她喉咙发涩,心像是被生生割开般疼起来。
“以后……都不会了。”
阮安若颔了颔首:“那臣便先去早朝了。”
话落,便抬步越过她继续往外走。
独孤珩
玄的声音却倏然响起:“以后若是阿慎做了什么错事,你可否能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阮安若眸色冷沉:“公主此话何意?”
独孤珩
玄没有解释,只说:“我只有阿慎一个弟弟,此生惟愿他能稳坐皇位,长命百岁……至于他犯下的错,我会承担。”
阮安若嗓音凉淡:“有些事,你承担不了。”
他一字一字像是刀刃般割向独孤珩
玄,疼得她脸色煞白。
“若是……用我的命呢?”
第十章
阮安若瞳孔一紧,径直对上独孤珩
玄泛红的眼。
他皱眉掩下心中莫名异样:“长公主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而后直接抬步离开。
独留下独孤珩
玄站在原地,浑身微颤。
她双眼空洞布满苍凉,仿佛盛着千万年的悲寂。
但在这时,独孤珩
玄倏地想起求来的圣旨,忙追出门:“阮安若。”
正欲上轿的阮安若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眼带疑惑。
独孤珩
玄望着他那双眼,声音轻浅:“等你回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阮安若眼中不解更深。
他转身就要走向独孤珩
玄,她却先一步开口:“早去早回。”
阮安若适时停住了脚,最终还是上轿离去。
冬日清晨的天漫着层层的雾气。
独孤珩
玄站在王府门口,望着那顶轿子走远,在长街拐角处消失……
良久,她才转身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回了东院。
屋内,所有的摆设都和三年前成婚时一模一样。
里面住的人除了自己,便也只有伺候的婢女。
独孤珩
玄屏退了所有人,包括雪儿,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将圣旨展开,一字一句地看完。
视线又回到第一个字,再次复看。
一遍一遍,像是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她抓着圣旨的手越来越紧,直到那卷轴被握出褶皱,才如梦初醒的松开手,将其抚平。
最后重新卷起,放在了外厅的桌案上。
在这里,阮安若一进来,便能一眼看到!
做完这些,独孤珩
玄拉开了妆奁的暗盒,那里放着一个瓷瓶。
她伸手去拿,却顿在半空;
冰凉的空气穿过温热的掌心,独孤珩
玄不自觉蜷了蜷手指,终还是拿了起来。
这瓷瓶里是她三年前宫变时便备下的毒药,见血封喉。
那时父皇驾崩,自己身为长公主若不能救北安,便也只能赴死,保全皇家颜面!
但那时,阮安若来了,救了她,救了墨明慎,救了北安!
只可惜现在,没人会再来救自己了,也……没人会知道自己的离开。
想到这儿,独孤珩
玄握着瓷瓶的手缓缓收紧,然后猛地拔掉木塞,仰头喝下——
苦!
好苦!
随后漫上来的,是蔓延到四肢百骸犹如凌迟的疼!
喉咙间涌上的痒意让独孤珩
玄忍不住咳嗽,倏而一口血喷涌而出!
“咳咳!”
独孤珩
玄紧捂着心口,看着地上那一滩鲜红,泪水弥漫出眼眶,砸落其中,荡起道道涟漪。
无力,疲惫瞬间侵袭了全身。
独孤珩
玄眼前一片昏花,她跌倒在地,再无力站起。
地面铺设的青石板冷凉,透过背脊没入全身。
独孤珩
玄躺在地上,凝望着那窗外梁上融化的冰雪。
这时,只见两只燕子从窗边掠过,落在梁上。
那一刻,独孤珩
玄忍不住低喃出声:“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见,三愿……”
说到这儿,她声音渐弱,试图想要再出声。
血却先一步涌出,一股一股,染红了她身上的素白衣裙……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独孤珩
玄唇瓣动了动,却终究发不出声音,这最后一句也注定无人能听见……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眼皮也无力的合上……
另一边。
阮安若还坐在轿中,走在去往早朝的路上。
但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烦躁,脑海中满满都是刚刚的独孤珩
玄。
她的神情,语气,那些话语……
巨大的不安感涌上脑海,阮安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凛,掀开轿帘:“回府!”
抬轿小厮一愣:“王爷,马上就要到皇宫了。”
阮安若冷扫了他一眼。
小厮霎时噤声,带着轿夫掉转了方向,朝着摄政王府赶回!
短短的一路,却无端漫长。
等轿子停下,阮安若甚至没等停稳,便快步往府内走去。
一路来到东院。
候在外面的婢女雪儿见到他来,神色一愣:“王爷?”
“长公主呢?”
阮安若扫了眼格外安静的院落,心中烦躁越来越重。
雪儿不明所以:“公主在房内……”
不等她说完,阮安若便大步走向屋门,却在门口停住了脚:“长公主,臣阮安若求见。”
然而,一片静默。
阮安若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再次高声:“长公主,臣阮安若求见!”
但,依旧无人回应。
这一刻,阮安若一向无波的眼情绪翻腾,随后一把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刹那,浑身一颤。
只见独孤珩
玄就那么躺在一片鲜红之中,像一朵枯败的花……
第十一章
过往数年,阮安若从不知何为恐慌。
喻家几代效忠于墨家,祖父与父亲都曾受到皇帝重用,而他也不例外。
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阮安若始终冷静自持,就算于危难中也能处变不惊,似乎这世间已然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波动他的情绪。
然而这一刻,望着那血泊中苍白如雪的独孤珩
玄,阮安若却是怛然失色。
心好像被悬吊在万丈深渊之上,摇摇欲坠,不知何时会重重坠落摔个七零八碎。
他步伐趔趄地上前,心中的恐惧与慌乱怎么都按捺不住,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翁动的双唇在轻颤。
“……长公主?!”
极轻地唤完一声,阮安若下意识屏息,生怕错过一点声响。
可话落,回应他的却只有满殿空寂。
阮安若骤然攥紧了手,俯下身就要将独孤珩
玄打横抱起。
同时厉声喊道:“来人,传太医!”
但下一瞬,他就狠狠怔住,瞳孔也猛地紧凝——
独孤珩
玄的身体……好冰冷!
霎时,阮安若只觉这刺骨的寒意蔓延四肢百骸,又顺着背脊爬上头皮,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为何会如此?
纵然她体内余毒复发吐血,身子也不该这么冰冷!
听到方才那声的雪儿在这时跑进殿内:“王爷,发生……”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那满地的鲜血。
但雪儿只愣了一瞬就回过神,而后就仓皇地转身离开:“奴婢马上去请太医!”
阮安若也在她惊慌失措的声音中扯回了思绪。
不管为何,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独孤珩
玄。
他一把将人抱起,正要走去里殿。
刚起身,却见一个瓷瓶从独孤珩
玄的手里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阮安若皱了皱眉,把独孤珩
玄轻放在榻上后才回身去捡。
拿起凑近,只见那白净瓶身上,赫然残留着黑紫色的药液!
而闻到其中散发出的苦涩气温时,阮安若呼吸一滞,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绝不会搞错,这瓷瓶中原本放的……是乌头!
乌头之毒,见血封喉。
人一旦饮下此毒,顷刻间便会五脏俱裂、吐血而亡,连一丝存活的希冀都没有。
那……瓷瓶里的药液呢?
阮安若的心底倏地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尽管他觉得这个念头荒唐至极,觉得绝不可能发生,可他的目光……还是缓缓移向了那床榻上毫无血色的独孤珩
玄。
刹那间,阮安若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紧,直至血肉模糊都喘不过气!
不,不可能!
独孤珩
玄怎么会自己饮下毒药?她完全没有缘由……
还没想完,阮安若的耳边忽地回响起不久前独孤珩
玄站在府门口跟他说的话——
“若是以后阿慎做了什么错事,你可否能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他犯的错,我愿意承担。”
“若是用我的命呢?”
当时独孤珩
玄的神情在阮安若的眼前清晰了起来。
她那澄澈的眸底,分明暗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决绝!
阮安若紧紧盯着独孤珩
玄,满眼不可置信,却怎么都不敢上前去摸她的脉搏。
他深吸了口气,倏尔转身大步冲出了寝殿。
“太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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