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若独孤珩小说大结局(阮安若独孤珩)全文小说-阮安若独孤珩小说大结局结局免费阅读
东院万籁俱静,只有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滴落的声音。
江染眠听完阮安若说的一切,眼神茫然而错愕。
“你说,一玄是为了让你和皇上放弃对彼此争斗的念头才会……可是,她为何不能直接劝说你们?”
阮安若眸底的情绪瞬息万变:“因为,她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我和墨明慎。”
两个男人都不是会服软的性格。
墨明慎忌惮阮安若的权势,惟愿能一击既败,斩草除根。
而阮安若对于墨明慎无故的疑心,感到恼怒。
他们又怎么会可能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将心里话都剖出?
独孤珩
玄正是明白这一点,知晓她的劝说两人都不会听,可身为长公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君臣离心,害得整个江山覆灭。
所以,她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结束这一切。
而她将一切都慎重仔细地考虑了,却唯独不在意自己。
正如三年前,为了护住墨明慎,独孤珩
玄毫不犹豫地喝下那杯毒酒一般。
她始终都带着赴死的决绝,不曾犹豫一瞬。
江染眠眼眶已然通红,她偏头深吸了口气,将酸涩的泪意生生忍住。
“从前我答应过她,待来日她成为长公主,由我来保护她和北安。但我没做到,甚至……甚至根本不知她承受了什么!”
阮安若缓缓看向她,薄唇抿了瞬:“她不会跟你说的,她对你一直心存愧疚……大抵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昨夜求了那道与我和离的圣旨。”
江染眠狠狠怔住:“和离?”
她倏地就想起了昨夜独孤珩
玄说,若是自己有机会能和阮安若在一起,一定不要错过。
竟是这个意思?!
独孤珩
玄竟是从在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已然策划好了一切吗?
求和离圣旨,与在乎的人告别,最后……赴死。
江染眠心口一阵抽疼,悔恨如潮水般地从心底涌上喉咙。
自己为何就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而阮安若的悔恨不比江染眠的少。
他今日进宫,本就是想与墨明慎好好谈一谈的,他不想再让身子虚弱的独孤珩
玄再为这些事跟着伤心劳神。
然而谁能料到,所有事情都只差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心里的窟窿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一把锯齿,血肉模糊地翻出来,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阮安若眉心拧成了一团,神情却溅出凛冽的寒光。
从见到独孤珩
玄躺在血泊之中开始,他的思绪就一直都是混乱的。
直到此刻,他才露出茫然的神色——
为何他的心……会这么疼?
好似心脏被掏空一般,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阮安若神情木然,眼里却溢满了疼痛。
而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江染眠清浅的声音。
“阮安若,你爱上一玄了,是吗?”
她虽是在问,可那语气分明笃定。
连续两次听到别人说自己爱上了独孤珩
玄,阮安若的脑中的思绪更加混乱。
他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可还是没忍住抬声:“我对她从来都不是爱!”
闻言,江染眠的神色仍没有半分波澜:“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阮安若的声音像快要融化的冰,有颗粒在摩擦着喉咙,“况且她对我也不是爱,她是为了北安和墨明慎才会嫁给我,这段姻缘……本就是错的!”
不料,话音刚落,江染眠倏然就冲到了他面前。
她红着眼直视着他:“谁说她不爱你?”
“若是她不爱你,她为何要牺牲自己来保全你的地位?若是她不爱你,她为何要因你一句话就放弃了三书六礼、凤冠霞帔?!”
“阮安若,若是你这三年有一次仔细地看过她的眼睛,也该发现……”
“那里面皆是对你深切却不能言的爱!”
第十八章
江染眠激动的声音在空寂的院子中回荡。
阮安若瞬间僵了身子,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蔓延上来。
他蜷紧手指,压着语调平缓:“她是为了墨明慎和这个江山,那日你不是也听到,是她亲口承认的吗?”
闻言,江染眠怔了怔。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阮安若说的那日,是她回京后第一次来找独孤珩
玄的那天。
她双眉微蹙:“那天……你听到了?”
阮安若没有应声,但是默认。
江染眠的眼睛红的像滴血,她一字一句:“那后面的话,你为何没听到?”
“什么?”阮安若拧紧眉目。
“我看的出她在说谎。”江染眠咽下喉间涩意,“她在说是为了墨明慎和北安才会嫁给你时,一眼都不敢直视我,她从小一说慌便是这样。”
阮安若的心毫无防备地狠狠一痛。
而与此同时,他的眼前转瞬即逝过一抹画面。
说谎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神情,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阮安若也没有再细想,因他胸腔此刻好像堵了块石头,窒息得四肢都有些发麻。
独孤珩
玄……倾心于自己?
可成婚三年,她丝毫没有表露过,他便也当真以为她就是有目的嫁给自己。
然而就算她喜欢他……
阮安若强压下瞳孔深处的阴云骇浪:“但在我与她成婚前,她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自那年花灯节、在玄武街梅园与你匆匆一面后,我便一直记着你,数年后你我重逢,我的感情便更加清晰——我喜欢的人是你。”
如此真挚的话语,饶是任何一个女子听了都会莞尔羞赧。
可江染眠的脸色却是瞬间泛白。
她看向阮安若的眼眸里满是茫然和疑惑:“什么花灯节?你我初次相见不是十岁那年在皇宫吗?”
阮安若眉心深深拧在了一起:“你不记得了?那年我尚且七岁,你应该是六岁,就在玄武街的梅园里,我问你是谁,你说你是江将军的长女,还给我看了你的腰牌”
“你很想要一枝红梅,是我帮你摘的,后来我们便被看守梅园的人追了两条街。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但阮安若越说,江染眠的神色就越迷茫。
她定定地看着他:“十岁之前,我从未在京城里过过花灯节……”
不,是有一次的,就是六岁那年。
而那天,独孤珩
玄说想去宫外的梅园看看,恳求了她很久终是与她互相换了衣服。
然后,江染眠替独孤珩
玄留在宫中,而独孤珩
玄则是拿着江府的腰牌独自出了宫。
那么阮安若遇见的那个人……
江染眠深吸了口气,缓缓冷静下来,才重新对上他漆黑复杂的目光:“阮安若,你遇见的那个人不是我。”
阮安若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为何,他直觉江染眠紧接着要说的话,会颠覆什么。
“那是谁?”
沉默中,只听她嗓音微哑:“是一玄。”
“那年花灯节她与我换了衣衫偷溜出宫,所以你遇见的人不是我,是假扮我的独孤珩
玄。”
第十九章
刹那间,阮安若如遭雷击。
他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赤红的双眼里满是绝望。
男人的声音嘶哑狠厉,每个字似乎都是从他的身体里挤出来的,带着剥皮抽骨的疼:“不可能……这不可能!”
望着阮安若破碎空洞的眼神,江染眠心里苦涩蔓延成海。
但她还是佯作镇定道:“你知道我也倾心于你,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不会不承认……可是那不是我,我必须要把真相告诉你。”
“那年花灯节你在梅园遇见的人,真的是一玄。”
话落,良久寂静。
江染眠已然不敢去看阮安若的神色。
正要别开眼时,他却倏地开口,声音极轻:
“所以,我寻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这话刺得江染眠的心狠狠一疼,如同万箭穿心!
但阮安若的感觉不会比她好多少。
江染眠有些不忍,但终究还是点头:“……是。”
或许是他们彼此的两情相悦让他以为她也记得当年的事,所以十几年来从未提起过。
不想,这数年来的缄口不言,竟酿成了这么大的错!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是独孤珩
玄没有假扮江染眠……
若是阮安若再早些被父亲带进宫中……
若是那日阮安若在客堂外再多待片刻,听见之后的谈话……
若是昨夜独孤珩
玄跑出王府,阮安若能上前为她撑一把伞……
若是最后一面时阮安若没有口是心非……
那个原本受尽了万千宠爱的公主,是不是就不会孑然一身地在房中饮下毒药?
阮安若的嗓子中发出极其悲痛的一声呜咽。
他的舌头被牙齿无法控制的战栗咬得鲜血直流,心底的悔恨和恐慌像清水里的一滴墨,晕散的越来越多。
“独孤珩
玄……独孤珩
玄!”
曾经,人人都以为是她亏欠了自己。
如今才后知后觉,原来是人人都亏欠了她!
墨明慎在登基之后,自以为庇护着独孤珩
玄,所以心安理得地想将她的姻缘作为扳倒阮安若的一枚旗子,却不想独孤珩
玄用命来护着她的皇位。
江染眠虽从没怨过独孤珩
玄,却也以为是她占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然而结果,却是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夺走了本该属于独孤珩
玄的,阮安若的爱。
而阮安若以为她嫁给自己只是为了牵制他,为了墨明慎和这北安的江山,以为她因为一己之私就害得他不能和心爱之人相携到老,所以成婚三年疏离冷淡,竟是一次都没喊过她的闺名。
最后才发现,他此生所求,其实早已在身边!
阮安若如坠深渊,悲伤和痛苦全都哽在了喉咙。
突然,他猛地起身向院外跑去。
可刚跑了两步,他又倏然停住脚,苍凉的眸子里悲寂而痛楚。
独孤珩
玄已经死了,自己要去哪里找她?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阮安若的贴身侍卫喻深走进院子。
他拱手颔首:“王爷,皇上安告天下:长公主薨逝,举国守孝三月。王府是现在就着手挂白幔设祭台吗?”
阮安若无神的双眸又过了片刻才逐渐清明。
他语调平稳,目光沉静,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死寂:“挂,但不是白幔。”
“挂红幔。”
第二十章
自独孤珩
玄丧期开始,阮安若在议事殿外跪了几天,摄政王府的红幔就挂了几天。
人人都议论说,摄政王因为长公主的死疯了,不然怎么把整个王府都布置成大红喜事的模样?
但也有人说,阮安若之所以在独孤珩
玄薨逝之后布满红幔,是为了弥补三年前俩人成婚时未能完成的大婚。
墨明慎不知道旁人都在怎么讨论,他只知道阮安若怕不是真的疯了。
每日早朝后阮安若便跪在议事殿外求他收回圣旨,他一日不收回,阮安若便跪一日;他半月不收回,阮安若就跪半月。
如今整月都将过去,阮安若还是不肯放弃,仍跪在议事殿外。
刚开始,墨明慎尚不明了阮安若为何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竟这般执着于和独孤珩
玄的姻缘。
后来江染眠将前因后果讲给了他听,他便是真的打定主意不会收回圣旨。
阮安若一步错步步错,独孤珩
玄的死虽不是他亲手造成的,但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凭什么他还想死后能和她葬在一起?
墨明慎将话说到了尽头,以为阮安若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放弃。
却不想,这一跪,就是一个月。
就连春初的暴雨天,他都坚持跪在雨中,任凭劝说都不肯离开。
江染眠来劝过阮安若几次,但都没用,他双眼空洞的模样就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谁的话都听不见。
别说是墨明慎和江染眠,怕是就算独孤珩
玄还活着,都不会相信这狼狈模样的人会是阮安若。
后来江染眠便不来了。
因为每次看到阮安若为了独孤珩
玄而那般坚韧的神色,她就会觉得内心一阵滞痛。
不是嫉妒,更不是恨,她只是觉得难过。
至少……在当年,阮安若没有为过她而求着取消婚约。
与独孤珩
玄的死无关,与阮安若爱错了人也无关,自三年前他们成婚以来,江染眠就没想过此生还要与阮安若在一起。
她的确心悦他,但她同样在乎独孤珩
玄。
虽然太晚,但终究还是如她所愿,阮安若与独孤珩
玄彼此爱着对方。
又是一日暴雨天。
春雨带着冬末残余刺骨的寒意砸在皇宫的青砖地上,浸湿衣衫渗进双膝,到底还是冰冷的。
但阮安若跪在其中,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就连身形都不曾晃动半分。
许久,议事殿的大门被打开。
阮安若闻声看去,见不是墨明慎,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掌事太监福泰撑着油纸伞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好生相劝:“王爷,这雨太寒了,您这样跪下去身子迟早要遭不住的。”
阮安若却置若罔闻,纵然身上朝服万斤重也面不改色。
福泰深深叹了口气。
他从先帝在世时便在墨明慎身边伺候,是看着姐弟俩长大的,对他们的脾气也算是了如指掌。
墨明慎一旦对某件事下定决心,是无论谁劝都不会改变的。
这次若不是独孤珩
玄以命相换,他定是要不顾一切扳倒阮安若的。
然而阮安若偏也是这样强硬的性格。
这两个男人之间从此再没了性格温柔的独孤珩
玄,不日定要两败俱伤。
“王爷……”福泰正还要再说什么。
这时,未关紧的殿门缝隙里突然传来墨明慎漠然的声音。
“福泰,请摄政王进来。”
第二十一章
许是雨声太大,墨明慎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听得十分不真切。
就连福泰都不确定他刚才是不是说要请摄政王进殿。
然而正犹豫的时候,阮安若却猛地站起来身,抬步就要往殿中走。
但他跪了太久,起身这么猛,眼前不由得黑了一瞬。
眼见他身形一晃就要摔倒,福泰连忙上前扶住他:“王爷,您小心!”
阮安若合着眼缓了片刻,感觉没有那么晕眩了才对他点了下头:“多谢。”
说完,他没再让福泰搀扶,独自径直踏进了殿门。
那背影看起来与往日相差无几,若不是他身上朝服湿透,没人会相信他已经在雨中跪了快一整天。
雨天阴暗,但议事殿内烛火通明。
阮安若刚走进,双眼因明暗交错不由得有些发花。
他下意识眯起眼,恍惚间似乎看见一块白色的衣角在里殿消失。
但等他适应了光线,完全睁开眼再侧眸看去时,别说白色衣角,就连抹白色都没看见。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阮安若不再去想,收回思绪在殿中单膝跪地,微微颔首:“臣参见皇上。”
看着他因为淋雨而有些泛白的脸色,墨明慎的眼前却闪过独孤珩
玄曾经更加苍白的面色。
他眼底冰冷:“摄政王还打算疯到什么时候?”
阮安若神情没被激起半分波澜:“皇上何时收回那道和离圣旨,臣便何时停止。”
“你威胁朕?”墨明慎拍案而起,“阮安若,你别以为有我阿姐的庇护,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闻言,阮安若缓缓抬起眸,漆黑双眼里似乎暗潮汹涌。
他嗓音如结了冰一般:“皇上如今还坐在这里,不也是因长公主庇护吗?”
墨明慎脸色一沉,眉心紧紧皱起:“阮安若!”
相比他的怒不可遏,阮安若平静地让人不寒而栗。
他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墨明慎:“臣只是想提醒皇上,如今北安安稳无事,都是因长公主牺牲自己。臣不过只是想让皇上收回圣旨罢了,但皇上若是执意如此……臣自有别的法子收回这道圣旨。”
“只是那时,皇上还能不能如此坦然自若,臣就不敢保证了。”
墨明慎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
他死死地盯着阮安若,眸光冷沉。
阮安若话中的意味再清晰不过——他眼下尚可顾及独孤珩
玄而不动墨明慎,但如果墨明慎还是不肯收回那道圣旨,他拼尽所有也会换一个皇帝,来收回圣旨。
他就是在威胁墨明慎。
两人凌厉的目光久久地撞在一起。
一时间,殿中气氛剑拔弩张。
福泰看的心中焦急,但也不敢插嘴说一个字。
不知这样了多久,到底是墨明慎先打破了沉默:“阮安若,朕真的不明白,我阿姐已死,你现在追回这道圣旨又有何用?”
阮安若的眼睫不易察觉地颤了下,他缓缓垂眸,掩去眼底疾速划过的一抹悲伤。
“不管她是死是活,我此生的妻子都只会是她……我知晓如今悔恨已经没用了,但是她的遗愿我定会完成。”
墨明慎没再说话,只沉默地望着他。
整整一个月的跪求,他无法否决阮安若的真心。
但是比起独孤珩
玄曾经遭受过的一切,他这一个月来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墨明慎负手而立,脸隐在半明半暗之中:“朕可以收回圣旨,但是阿姐必须葬入皇陵,而你……”
“不能出现在阿姐的丧葬上。”
第二十二章
雷雨声阵阵,有一种黑云压城的窒闷。
阮安若的眸色比天色更暗,嗓音也染上一层凉意:“……为何?”
墨明慎淡淡移开眼:“阿姐薨逝前为求与你和离,不惜向朕下跪,朕想……她不会想见到你。”
话落那瞬,阮安若浑身狠狠一震,险些双膝都跪在地上。
独孤珩
玄为了与他和离……竟向墨明慎下跪?!
她就那般,想和他断绝关系吗?
心口好似被尖刀用力扎进,又在里面搅得血肉模糊,每次呼吸的寒气都直达心底!
阮安若咬着牙稳住身形,双手死死掐住了手心。
“朕本不想告诉你的。”墨明慎语气寡淡,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残忍至极,“但是,朕怕阿姐怪罪,不得不告诉你。”
“阮安若,你若是答应了这两个条件,朕便收回那道和离圣旨,如何?”
言罢,殿内再此陷入死寂。
阮安若深深垂着头,仿佛被吹弯的稻穗,满是颓败。
墨明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更没想到,有一天竟也能在他的身上看见如此模样。
他并没出声催促,他知道阮安若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许久的沉默后,阮安若终是抬起了眸。
然而此刻他的眸底已然变成了一谭死水,又如那殿外被乌云笼罩的天,再不见任何光亮。
就连他的声音,也沙哑麻木得好像丢了魂。
“……我答应。”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隆隆——
仿佛砸在阮安若的心头。
离开议事殿后,阮安若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王府的。
一直站在府门前的喻深见他浑身湿透地走近,忙撑着伞跑过去。
“王爷,您怎么独自回来了?车夫呢?马车呢?”
阮安若对于他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甚至都没看喻深一眼,好像根本看不见他一样,径直地走进了庭院。
喻深跟上去,将伞撑着他头顶,没再多说一个字。
可刚走两步,阮安若倏地停住脚步,抬手便将伞打落在地。
“我不需要。”
喻深怔在原地,不敢捡起伞,满脸忧虑地看向他:“王爷,到底发生何事了?”
阮安若俊逸的面容被雨水冲刷,狼狈不堪。
但他却突然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声音极轻地低喃:“何事?本王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了?
喻深回答不了他。
没人能回答他,没人。
阮安若在雨中站了很久,他凝望着那屋檐上挂着的红幔被雨打落,像是凋零的花,心莫名抽痛。
半晌,喻深才听到他凄凉的嗓音——
“拿下来,换上白幔吧。”
……
两月后,北安长公主丧葬之仪。
江染眠听完阮安若说的一切,眼神茫然而错愕。
“你说,一玄是为了让你和皇上放弃对彼此争斗的念头才会……可是,她为何不能直接劝说你们?”
阮安若眸底的情绪瞬息万变:“因为,她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我和墨明慎。”
两个男人都不是会服软的性格。
墨明慎忌惮阮安若的权势,惟愿能一击既败,斩草除根。
而阮安若对于墨明慎无故的疑心,感到恼怒。
他们又怎么会可能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将心里话都剖出?
独孤珩
玄正是明白这一点,知晓她的劝说两人都不会听,可身为长公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君臣离心,害得整个江山覆灭。
所以,她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结束这一切。
而她将一切都慎重仔细地考虑了,却唯独不在意自己。
正如三年前,为了护住墨明慎,独孤珩
玄毫不犹豫地喝下那杯毒酒一般。
她始终都带着赴死的决绝,不曾犹豫一瞬。
江染眠眼眶已然通红,她偏头深吸了口气,将酸涩的泪意生生忍住。
“从前我答应过她,待来日她成为长公主,由我来保护她和北安。但我没做到,甚至……甚至根本不知她承受了什么!”
阮安若缓缓看向她,薄唇抿了瞬:“她不会跟你说的,她对你一直心存愧疚……大抵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昨夜求了那道与我和离的圣旨。”
江染眠狠狠怔住:“和离?”
她倏地就想起了昨夜独孤珩
玄说,若是自己有机会能和阮安若在一起,一定不要错过。
竟是这个意思?!
独孤珩
玄竟是从在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已然策划好了一切吗?
求和离圣旨,与在乎的人告别,最后……赴死。
江染眠心口一阵抽疼,悔恨如潮水般地从心底涌上喉咙。
自己为何就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而阮安若的悔恨不比江染眠的少。
他今日进宫,本就是想与墨明慎好好谈一谈的,他不想再让身子虚弱的独孤珩
玄再为这些事跟着伤心劳神。
然而谁能料到,所有事情都只差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心里的窟窿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有一把锯齿,血肉模糊地翻出来,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阮安若眉心拧成了一团,神情却溅出凛冽的寒光。
从见到独孤珩
玄躺在血泊之中开始,他的思绪就一直都是混乱的。
直到此刻,他才露出茫然的神色——
为何他的心……会这么疼?
好似心脏被掏空一般,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阮安若神情木然,眼里却溢满了疼痛。
而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江染眠清浅的声音。
“阮安若,你爱上一玄了,是吗?”
她虽是在问,可那语气分明笃定。
连续两次听到别人说自己爱上了独孤珩
玄,阮安若的脑中的思绪更加混乱。
他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可还是没忍住抬声:“我对她从来都不是爱!”
闻言,江染眠的神色仍没有半分波澜:“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阮安若的声音像快要融化的冰,有颗粒在摩擦着喉咙,“况且她对我也不是爱,她是为了北安和墨明慎才会嫁给我,这段姻缘……本就是错的!”
不料,话音刚落,江染眠倏然就冲到了他面前。
她红着眼直视着他:“谁说她不爱你?”
“若是她不爱你,她为何要牺牲自己来保全你的地位?若是她不爱你,她为何要因你一句话就放弃了三书六礼、凤冠霞帔?!”
“阮安若,若是你这三年有一次仔细地看过她的眼睛,也该发现……”
“那里面皆是对你深切却不能言的爱!”
第十八章
江染眠激动的声音在空寂的院子中回荡。
阮安若瞬间僵了身子,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蔓延上来。
他蜷紧手指,压着语调平缓:“她是为了墨明慎和这个江山,那日你不是也听到,是她亲口承认的吗?”
闻言,江染眠怔了怔。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阮安若说的那日,是她回京后第一次来找独孤珩
玄的那天。
她双眉微蹙:“那天……你听到了?”
阮安若没有应声,但是默认。
江染眠的眼睛红的像滴血,她一字一句:“那后面的话,你为何没听到?”
“什么?”阮安若拧紧眉目。
“我看的出她在说谎。”江染眠咽下喉间涩意,“她在说是为了墨明慎和北安才会嫁给你时,一眼都不敢直视我,她从小一说慌便是这样。”
阮安若的心毫无防备地狠狠一痛。
而与此同时,他的眼前转瞬即逝过一抹画面。
说谎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神情,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阮安若也没有再细想,因他胸腔此刻好像堵了块石头,窒息得四肢都有些发麻。
独孤珩
玄……倾心于自己?
可成婚三年,她丝毫没有表露过,他便也当真以为她就是有目的嫁给自己。
然而就算她喜欢他……
阮安若强压下瞳孔深处的阴云骇浪:“但在我与她成婚前,她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自那年花灯节、在玄武街梅园与你匆匆一面后,我便一直记着你,数年后你我重逢,我的感情便更加清晰——我喜欢的人是你。”
如此真挚的话语,饶是任何一个女子听了都会莞尔羞赧。
可江染眠的脸色却是瞬间泛白。
她看向阮安若的眼眸里满是茫然和疑惑:“什么花灯节?你我初次相见不是十岁那年在皇宫吗?”
阮安若眉心深深拧在了一起:“你不记得了?那年我尚且七岁,你应该是六岁,就在玄武街的梅园里,我问你是谁,你说你是江将军的长女,还给我看了你的腰牌”
“你很想要一枝红梅,是我帮你摘的,后来我们便被看守梅园的人追了两条街。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但阮安若越说,江染眠的神色就越迷茫。
她定定地看着他:“十岁之前,我从未在京城里过过花灯节……”
不,是有一次的,就是六岁那年。
而那天,独孤珩
玄说想去宫外的梅园看看,恳求了她很久终是与她互相换了衣服。
然后,江染眠替独孤珩
玄留在宫中,而独孤珩
玄则是拿着江府的腰牌独自出了宫。
那么阮安若遇见的那个人……
江染眠深吸了口气,缓缓冷静下来,才重新对上他漆黑复杂的目光:“阮安若,你遇见的那个人不是我。”
阮安若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为何,他直觉江染眠紧接着要说的话,会颠覆什么。
“那是谁?”
沉默中,只听她嗓音微哑:“是一玄。”
“那年花灯节她与我换了衣衫偷溜出宫,所以你遇见的人不是我,是假扮我的独孤珩
玄。”
第十九章
刹那间,阮安若如遭雷击。
他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赤红的双眼里满是绝望。
男人的声音嘶哑狠厉,每个字似乎都是从他的身体里挤出来的,带着剥皮抽骨的疼:“不可能……这不可能!”
望着阮安若破碎空洞的眼神,江染眠心里苦涩蔓延成海。
但她还是佯作镇定道:“你知道我也倾心于你,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不会不承认……可是那不是我,我必须要把真相告诉你。”
“那年花灯节你在梅园遇见的人,真的是一玄。”
话落,良久寂静。
江染眠已然不敢去看阮安若的神色。
正要别开眼时,他却倏地开口,声音极轻:
“所以,我寻错了人……也爱错了人?”
这话刺得江染眠的心狠狠一疼,如同万箭穿心!
但阮安若的感觉不会比她好多少。
江染眠有些不忍,但终究还是点头:“……是。”
或许是他们彼此的两情相悦让他以为她也记得当年的事,所以十几年来从未提起过。
不想,这数年来的缄口不言,竟酿成了这么大的错!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是独孤珩
玄没有假扮江染眠……
若是阮安若再早些被父亲带进宫中……
若是那日阮安若在客堂外再多待片刻,听见之后的谈话……
若是昨夜独孤珩
玄跑出王府,阮安若能上前为她撑一把伞……
若是最后一面时阮安若没有口是心非……
那个原本受尽了万千宠爱的公主,是不是就不会孑然一身地在房中饮下毒药?
阮安若的嗓子中发出极其悲痛的一声呜咽。
他的舌头被牙齿无法控制的战栗咬得鲜血直流,心底的悔恨和恐慌像清水里的一滴墨,晕散的越来越多。
“独孤珩
玄……独孤珩
玄!”
曾经,人人都以为是她亏欠了自己。
如今才后知后觉,原来是人人都亏欠了她!
墨明慎在登基之后,自以为庇护着独孤珩
玄,所以心安理得地想将她的姻缘作为扳倒阮安若的一枚旗子,却不想独孤珩
玄用命来护着她的皇位。
江染眠虽从没怨过独孤珩
玄,却也以为是她占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然而结果,却是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夺走了本该属于独孤珩
玄的,阮安若的爱。
而阮安若以为她嫁给自己只是为了牵制他,为了墨明慎和这北安的江山,以为她因为一己之私就害得他不能和心爱之人相携到老,所以成婚三年疏离冷淡,竟是一次都没喊过她的闺名。
最后才发现,他此生所求,其实早已在身边!
阮安若如坠深渊,悲伤和痛苦全都哽在了喉咙。
突然,他猛地起身向院外跑去。
可刚跑了两步,他又倏然停住脚,苍凉的眸子里悲寂而痛楚。
独孤珩
玄已经死了,自己要去哪里找她?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阮安若的贴身侍卫喻深走进院子。
他拱手颔首:“王爷,皇上安告天下:长公主薨逝,举国守孝三月。王府是现在就着手挂白幔设祭台吗?”
阮安若无神的双眸又过了片刻才逐渐清明。
他语调平稳,目光沉静,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死寂:“挂,但不是白幔。”
“挂红幔。”
第二十章
自独孤珩
玄丧期开始,阮安若在议事殿外跪了几天,摄政王府的红幔就挂了几天。
人人都议论说,摄政王因为长公主的死疯了,不然怎么把整个王府都布置成大红喜事的模样?
但也有人说,阮安若之所以在独孤珩
玄薨逝之后布满红幔,是为了弥补三年前俩人成婚时未能完成的大婚。
墨明慎不知道旁人都在怎么讨论,他只知道阮安若怕不是真的疯了。
每日早朝后阮安若便跪在议事殿外求他收回圣旨,他一日不收回,阮安若便跪一日;他半月不收回,阮安若就跪半月。
如今整月都将过去,阮安若还是不肯放弃,仍跪在议事殿外。
刚开始,墨明慎尚不明了阮安若为何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竟这般执着于和独孤珩
玄的姻缘。
后来江染眠将前因后果讲给了他听,他便是真的打定主意不会收回圣旨。
阮安若一步错步步错,独孤珩
玄的死虽不是他亲手造成的,但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凭什么他还想死后能和她葬在一起?
墨明慎将话说到了尽头,以为阮安若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放弃。
却不想,这一跪,就是一个月。
就连春初的暴雨天,他都坚持跪在雨中,任凭劝说都不肯离开。
江染眠来劝过阮安若几次,但都没用,他双眼空洞的模样就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谁的话都听不见。
别说是墨明慎和江染眠,怕是就算独孤珩
玄还活着,都不会相信这狼狈模样的人会是阮安若。
后来江染眠便不来了。
因为每次看到阮安若为了独孤珩
玄而那般坚韧的神色,她就会觉得内心一阵滞痛。
不是嫉妒,更不是恨,她只是觉得难过。
至少……在当年,阮安若没有为过她而求着取消婚约。
与独孤珩
玄的死无关,与阮安若爱错了人也无关,自三年前他们成婚以来,江染眠就没想过此生还要与阮安若在一起。
她的确心悦他,但她同样在乎独孤珩
玄。
虽然太晚,但终究还是如她所愿,阮安若与独孤珩
玄彼此爱着对方。
又是一日暴雨天。
春雨带着冬末残余刺骨的寒意砸在皇宫的青砖地上,浸湿衣衫渗进双膝,到底还是冰冷的。
但阮安若跪在其中,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就连身形都不曾晃动半分。
许久,议事殿的大门被打开。
阮安若闻声看去,见不是墨明慎,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掌事太监福泰撑着油纸伞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好生相劝:“王爷,这雨太寒了,您这样跪下去身子迟早要遭不住的。”
阮安若却置若罔闻,纵然身上朝服万斤重也面不改色。
福泰深深叹了口气。
他从先帝在世时便在墨明慎身边伺候,是看着姐弟俩长大的,对他们的脾气也算是了如指掌。
墨明慎一旦对某件事下定决心,是无论谁劝都不会改变的。
这次若不是独孤珩
玄以命相换,他定是要不顾一切扳倒阮安若的。
然而阮安若偏也是这样强硬的性格。
这两个男人之间从此再没了性格温柔的独孤珩
玄,不日定要两败俱伤。
“王爷……”福泰正还要再说什么。
这时,未关紧的殿门缝隙里突然传来墨明慎漠然的声音。
“福泰,请摄政王进来。”
第二十一章
许是雨声太大,墨明慎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听得十分不真切。
就连福泰都不确定他刚才是不是说要请摄政王进殿。
然而正犹豫的时候,阮安若却猛地站起来身,抬步就要往殿中走。
但他跪了太久,起身这么猛,眼前不由得黑了一瞬。
眼见他身形一晃就要摔倒,福泰连忙上前扶住他:“王爷,您小心!”
阮安若合着眼缓了片刻,感觉没有那么晕眩了才对他点了下头:“多谢。”
说完,他没再让福泰搀扶,独自径直踏进了殿门。
那背影看起来与往日相差无几,若不是他身上朝服湿透,没人会相信他已经在雨中跪了快一整天。
雨天阴暗,但议事殿内烛火通明。
阮安若刚走进,双眼因明暗交错不由得有些发花。
他下意识眯起眼,恍惚间似乎看见一块白色的衣角在里殿消失。
但等他适应了光线,完全睁开眼再侧眸看去时,别说白色衣角,就连抹白色都没看见。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阮安若不再去想,收回思绪在殿中单膝跪地,微微颔首:“臣参见皇上。”
看着他因为淋雨而有些泛白的脸色,墨明慎的眼前却闪过独孤珩
玄曾经更加苍白的面色。
他眼底冰冷:“摄政王还打算疯到什么时候?”
阮安若神情没被激起半分波澜:“皇上何时收回那道和离圣旨,臣便何时停止。”
“你威胁朕?”墨明慎拍案而起,“阮安若,你别以为有我阿姐的庇护,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闻言,阮安若缓缓抬起眸,漆黑双眼里似乎暗潮汹涌。
他嗓音如结了冰一般:“皇上如今还坐在这里,不也是因长公主庇护吗?”
墨明慎脸色一沉,眉心紧紧皱起:“阮安若!”
相比他的怒不可遏,阮安若平静地让人不寒而栗。
他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墨明慎:“臣只是想提醒皇上,如今北安安稳无事,都是因长公主牺牲自己。臣不过只是想让皇上收回圣旨罢了,但皇上若是执意如此……臣自有别的法子收回这道圣旨。”
“只是那时,皇上还能不能如此坦然自若,臣就不敢保证了。”
墨明慎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
他死死地盯着阮安若,眸光冷沉。
阮安若话中的意味再清晰不过——他眼下尚可顾及独孤珩
玄而不动墨明慎,但如果墨明慎还是不肯收回那道圣旨,他拼尽所有也会换一个皇帝,来收回圣旨。
他就是在威胁墨明慎。
两人凌厉的目光久久地撞在一起。
一时间,殿中气氛剑拔弩张。
福泰看的心中焦急,但也不敢插嘴说一个字。
不知这样了多久,到底是墨明慎先打破了沉默:“阮安若,朕真的不明白,我阿姐已死,你现在追回这道圣旨又有何用?”
阮安若的眼睫不易察觉地颤了下,他缓缓垂眸,掩去眼底疾速划过的一抹悲伤。
“不管她是死是活,我此生的妻子都只会是她……我知晓如今悔恨已经没用了,但是她的遗愿我定会完成。”
墨明慎没再说话,只沉默地望着他。
整整一个月的跪求,他无法否决阮安若的真心。
但是比起独孤珩
玄曾经遭受过的一切,他这一个月来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墨明慎负手而立,脸隐在半明半暗之中:“朕可以收回圣旨,但是阿姐必须葬入皇陵,而你……”
“不能出现在阿姐的丧葬上。”
第二十二章
雷雨声阵阵,有一种黑云压城的窒闷。
阮安若的眸色比天色更暗,嗓音也染上一层凉意:“……为何?”
墨明慎淡淡移开眼:“阿姐薨逝前为求与你和离,不惜向朕下跪,朕想……她不会想见到你。”
话落那瞬,阮安若浑身狠狠一震,险些双膝都跪在地上。
独孤珩
玄为了与他和离……竟向墨明慎下跪?!
她就那般,想和他断绝关系吗?
心口好似被尖刀用力扎进,又在里面搅得血肉模糊,每次呼吸的寒气都直达心底!
阮安若咬着牙稳住身形,双手死死掐住了手心。
“朕本不想告诉你的。”墨明慎语气寡淡,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残忍至极,“但是,朕怕阿姐怪罪,不得不告诉你。”
“阮安若,你若是答应了这两个条件,朕便收回那道和离圣旨,如何?”
言罢,殿内再此陷入死寂。
阮安若深深垂着头,仿佛被吹弯的稻穗,满是颓败。
墨明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更没想到,有一天竟也能在他的身上看见如此模样。
他并没出声催促,他知道阮安若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许久的沉默后,阮安若终是抬起了眸。
然而此刻他的眸底已然变成了一谭死水,又如那殿外被乌云笼罩的天,再不见任何光亮。
就连他的声音,也沙哑麻木得好像丢了魂。
“……我答应。”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隆隆——
仿佛砸在阮安若的心头。
离开议事殿后,阮安若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王府的。
一直站在府门前的喻深见他浑身湿透地走近,忙撑着伞跑过去。
“王爷,您怎么独自回来了?车夫呢?马车呢?”
阮安若对于他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甚至都没看喻深一眼,好像根本看不见他一样,径直地走进了庭院。
喻深跟上去,将伞撑着他头顶,没再多说一个字。
可刚走两步,阮安若倏地停住脚步,抬手便将伞打落在地。
“我不需要。”
喻深怔在原地,不敢捡起伞,满脸忧虑地看向他:“王爷,到底发生何事了?”
阮安若俊逸的面容被雨水冲刷,狼狈不堪。
但他却突然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声音极轻地低喃:“何事?本王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了?
喻深回答不了他。
没人能回答他,没人。
阮安若在雨中站了很久,他凝望着那屋檐上挂着的红幔被雨打落,像是凋零的花,心莫名抽痛。
半晌,喻深才听到他凄凉的嗓音——
“拿下来,换上白幔吧。”
……
两月后,北安长公主丧葬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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