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陌月阿史那罕)全文小说_云陌月阿史那罕小说知乎全集阅读
寝宫。
阿史那罕坐在云陌月曾睡过的床上,看到了床头她留下的衣服。
他轻抚那衣服,好似看见了云陌月一针一线认真做衣裳的样子。
“阿月……”他轻唤,一滴泪滴在衣服上。
草原上的男人,从小便被教导,男子流血不溜流泪。
可原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阿史那罕把自己关在寝殿三日三夜。
华契和阿史那丽等人皆跪在殿外,请求他保重身体。
三日后,阿史那罕打开殿门。
众人哑然失语。
——阿史那罕竟白了头。
屡屡银丝随风飘扬,好似失去伴侣的狼王。
阿史那罕目光沉沉。
他召集部落首领,沉声下令:“整顿大军,明日出发!”
……
另一边,云陌月正艰难的给马挤奶。
那日牢房塌后,她被趁乱越狱的少年唐京救了。
唐京把她带回自己的部落。
这儿只是一个很小的部落,只有十几户人家。
但奇特的是,这是一个汉人和突厥人混住的部落。
小小年纪的唐京竟是首领,他是汉人和突厥人生的孩子。
夜晚,点燃篝火。
大家围在一起唱歌喝酒,孩子们都在周围肆意玩耍。
云陌月身边的唐京站起来,说:“开始打仗了,我们过两日要搬走避一避。”
所有人安静了,气氛有些低迷。
云陌月也沉默不语,恐怕这一战,她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了。
她如今甚至不知该何去何从。
唐京举起酒囊,大声说:“打仗是上边那些人的事,我们还是一家人。”
“对。”
“就是。”
周围无论是汉人还是突厥人都是如此说。
云陌月心情复杂无比。
这时,天边流星雨划过。
唐京大喊:“快许愿,我娘说过很灵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大声许愿。
“我希望成为草原上的勇士!”
“希望今年的羊可以多养活几头。”
“希望不要打仗。”
云陌月看着漫天流星,不发一言。
唐京也坐了下来,小声许愿:“我想……去看看上京。”
云陌月心念一动,想起了远在万里之外的母后。
她仰头饮下一口酒。
酒的味道却不似平时,更觉苦涩。
许完愿,大家又唱起歌。
“我看着太阳升起
它又带来了你的消息
它一定也对你说过
唯一的爱人啊
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
歌声辽远,带着普通百姓最真实的渴望。
第二天,云陌月出去牧羊。
傍晚,回部落的路上,她做出决定。
——和部落的人辞别,回上京面对一切。
可当她走近部落,平日的热闹只剩寂静。
云陌月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她跳下马,奔进部落。
旗帜全倒了,牛羊也都不见了……
曾教她挤奶的突厥姑娘吉雅,教她牧羊的汉人小伙李青……
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容,此时都倒在血泊里。
第六章 和平
云陌月愣在原地,又顷刻回神。
她扑上去,一个个叫着名字。
“吉雅!”“李青!”“赵婶……”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
都死了。
都死了。
残阳如血,倒映着遍地尸骸。
云陌月眼睛发红。
她彷徨四顾,只觉陷入一场幻境。
要不然,怎么昨夜还如世外仙境般美好的地方。
一日便化作地狱?
她触手一片暗红,冰凉的血似要冷到她心里。
一声呻吟让她猛然回神。
她急忙奔向声音那处,奋力掀开倾塌的帐篷。
露出了下面身中数刀,如一个血人一般的唐京。
“唐京!”
云陌月微抖的手扶起他:“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是流匪……”唐京已经奄奄一息。
他口中吐血,眼中带恨:“一打仗……他们就四处劫掠……”
云陌月找遍被劫掠一空的部落,这才找出一点伤药,给唐京包扎。
但他没能撑过这晚。
天明之前,他发着高烧,意识已经模糊。
“云陌姐姐……我好想去上京看看……”
云陌月心中一颤,紧紧抓着他的手:“我带你去……”
“我娘……我娘走之前……还说想带我回去看看的。”
云陌月死死咬住唇,忍住哽咽:“我带你去……”
但唐京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遥遥向空中伸出手:“娘……娘你来接我了……”
天边破晓那一瞬,唐京眼里的光完全熄灭了。
云陌月眼中涌上泪水。
她仍紧握着唐京的手,可这个少年再也不会唤她姐姐了。
地平线上,太阳一点点上升。
她跪倒在地,捡起部落的旗帜。
上面写着汉字,画着突厥的图纹。
和谐而美好。
现在这旗帜却染上了血。
云陌月浑身都颤抖着,眼中的泪一滴滴砸进地上的血里。
旗帜在她手中攥成紧紧一团。
日暮时分。
云陌月将所有尸体都搬到一起,点燃了火堆。
她面无表情,只有同样的火焰燃在心口。
这里的人们什么都没做错,却如蝼蚁一般被杀害。
她很想恨,可她能够恨谁?
走出部落惨败的大门。
云陌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可死去的人们再也照不到阳光了。
只有她的记忆可以证明,和平曾经亲吻过这个小小的部落。
两月后,上京皇宫。
云陌月在侍卫长陈离的带领下走入大殿。
皇帝云陌昭迎了上来,她下跪行礼:“陛下。”
云陌昭急忙扶起她:“皇姐!”
“你长高了。”云陌月欣慰的看着弟弟。
云陌昭看着浑身狼狈的姐姐,眼中泛泪:“是……”
这是护他长大的姐姐,甚至为了他皇位稳定远嫁突厥。
本以为天人永隔,没曾想还有再见之日。
云陌昭忍住泪:“突厥传来消息,说王后已死,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陌月心便一颤,她想起最后见阿史那罕的那一眼。
错过,便再也回不去了。
这几个月,她逼着自己不去回想。
只因每每想到都能痛彻心扉。
共枕五年,敌不过他心中的仇恨。
“此事说来话长。”云陌月垂眸,掩去眼中翻涌情绪。
她又急切的问道:“母后身体如何?”
云陌昭正要回答,殿外跑来太监,神色慌张:“陛下,太后娘娘不好了!”
第七章 永别
云陌月心中一震,转身朝慈宁宫跑去。
飞奔在宫道中,她心中越发恐慌。
从小到大,母后最疼爱便是她。
总是说要将她留在身边,看她成亲生子。
可最后却不得不亲手送她到万里之外。
即便这一送,可能就是永别。
她不觉想起五年前母后送她离宫时的样子。
那紧握着自己的手,和带着哽咽的那句。
“月儿,照顾好自己。”
成了她五年中最不舍的画面。
从那之后,母后身体便每况愈下。
是她不孝,不能承欢膝下。
跑着跑着,云陌月红了眼。
她奔入慈宁宫殿中。
侍女和太医纷纷跪下:“长宁公主。”
云陌月的眼中却只有床榻上的人。
她直直走近,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的满面病容。
与五年前相比竟像老了十岁……
“母后。”她跪下来,颤着声轻唤。
塌上的人却闭着眼没有回应。
云陌月心中微慌:“母后……”
她伸出手握住太后的手。
触手冰凉,她心尖一颤。
一时有些惶然。
这手曾牵着她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无论何时,总是温暖可靠。
怎么会有一天变得如此冰凉?
云陌月眼前一片模糊,心中绞痛。
这时,太后用尽全力睁开了眼。
她朦胧的眼,映出云陌月狼狈的样子,却笑了。
“我的月儿……”
云陌月眼中含泪,又傻傻喊了一句:“母后……”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她想再摸摸云陌月的脸,却没了抬手的力气,最后只能用尽全力回握了云陌月的手一下。
这一下之后,她带着不舍,闭上了眼。
那双手重重的从云陌月的手中滑落。
云陌月瞳孔一缩,呆在当场。
“母后……”她颤着唇,不敢置信的喊。
身后太医上前触脉,沉重摇头:“太后娘娘,薨了。”
这句话,让云陌月眼中泪水一下滚落。
她的心紧紧攥作了一团。
她牵着太后的手放在脸旁,喃喃喊着:“不可以……”
“不可以……”
我还没来得及为您亲手做一顿饭,也没来得及为您再做一件衣裳。
您怎么能就这么舍下我?
“母后……”
她抓着太后的手,泣不成声。
太庙大钟响起,三十六下,太后殡天。
……
当晚。
慈宁宫殿前。
云陌月身着素服,站在栏杆前,遥遥望着天上明月。
云陌昭走到她身后,将手中狐裘轻轻给云陌月披上。
“皇姐,这些年,辛苦你了。”
云陌月脸色苍白,素手拽着狐裘,摇摇头。
“草原上,酒很烈……月也很圆。”
她想起和阿史那罕相拥着看月亮的日子,唇边泛起苦笑。
云陌昭又说:“皇姐,明日我便昭告天下,长宁公主未死。”
听见这话,云陌月转头看向慈宁宫,良久才看向云陌昭。
面前之人身着明黄色常服,胸前盘龙飞扬。
肩膀宽阔得似乎已经可以承载一个国家的重量了。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不,长宁公主已死。”
云陌昭一惊,便听云陌月继续说。
“若长宁公主不死,突厥起兵便意正名顺。”
“只有一个公主的死,才能让这场战争有停止的理由!”
云陌昭眉头一皱:“突厥要打便打,但朕决不能让皇姐再受委屈。”
云陌月眼中沉沉,心中情绪翻涌。
她深深看了一眼云陌昭。
“阿昭。”她叫着他的乳名。
云陌昭一怔。
就听云陌月继续说:“天下人供养了我们,便是我们的责任,战争每多一天,便多不知多少家破人亡。”
云陌月伸手抓住他肩头,语气沉沉:“你要护的,不是我,是这天下的万民。”
云陌昭不由皱眉:“皇姐,这场战是突厥挑起来的。”
“所以,我们要赢,越快越好。”
云陌月坚定回道。
她突然下跪:“陛下,云陌月请求随军出战!”
第八章 挚爱
云陌昭一惊,下意识拒绝:“不行!”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着云陌月的手。
云陌月却跪着不肯起:“这天下,还有谁比我更清楚突厥的状况。”
“为天下万民着想,陛下,求您答应我。”
云陌昭眼中情绪翻涌,站立良久,终究同意。
他伸手扶起云陌月。
眼前的是护他长大的阿姐,亦是要护这天下万民的姜国公主。
要他如何去阻止?!
送大军出征那一天。
城门口,皇帝需临行敬大军酒。
碰杯的那一刻,云陌月突然心有所感。
她仔细看着身着龙袍的云陌昭,声音沉沉:“阿昭,姐姐不在你身边,你要撑起这个家,也要护住这个国。”
将酒洒在地上,云陌月一摔酒杯,大喊:“出发!”
旌旗飞扬,漫漫长征。
赶往北境的日子,战报上,突厥已经连破三关,逼近肃州城。
大军到达肃州城时。
突厥已经兵临城下。
云陌月站在瞭望台上,看着骑在马上的阿史那罕,心口漫着浅浅的疼。
她拿出面具戴上,走到城墙之上。
两人遥遥相对。
阿史那罕望着那带着面具的将领,不知为何,胸口涌起一丝莫名情绪。
他皱了皱眉,随即忽略。
突厥攻城,本以为会像以往一样轻而易举,谁知肃州却如铁桶一样。
短短七天,突厥连败三场。
王账中,阿史那罕看着行军图沉思。
众部落首领为战败理由争执不休。
华契向阿史那罕跪下:“可汗,汉人不可能如此了解我们,定是军中出了奸细!”
阿史那罕摇摇头:“不是奸细,是他们换了将领。”
他的眸光掠过一抹情绪。
华契一惊,反应过来:“是这几日一直站在城墙上,那戴面具的小子!”
阿史那罕点点头,沉思片刻:“吩咐下去,停战三日,我先去会会他。”
入夜,肃州城。
云陌月背着手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灯火沉思不语。
冷风呼啸,侍卫长陈离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他是奉皇命前来保护云陌月的。
云陌月这才回神:“多谢。”
陈离关心道:“连胜三场,公主因何事而忧?”
云陌月摇摇头:“你看着城内,本该万家灯火,如今因为战乱,只剩星星点点。”
陈离皱眉:“百姓不信肃州能守住,逃离了大概七成。”
云陌月收回目光,看向天上明月。
“我只愿有一天,若再一次敌临城下,百姓依旧信任着这个国家,不为强敌动摇。”
她语气含着期盼:“到那时,便真是家是国,国是家。”
陈离怔住了,一时心口激荡。
良久,他向云陌月深深拱手鞠躬。
“公主心中有大义。”
云陌月听了这话,唇边却泛起苦笑,一闪即逝。
“你先退下吧,我走走。”
陈离听命退下,云陌月走下了城墙。
她走在空荡的长街上。
突然,她脚步顿住。
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换了汉服,脸上亦戴了面具,可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她心头颤动,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和阿史那罕面对面。
云陌月下意识抚上脸上面具,松了口气。
她压低声音:“两军对垒,可汗竟敢独身一人来我肃州?”
阿史那罕心中微惊,面上却不显:“将军好眼力,只是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既已被认出,他干脆取下面具走近。
云陌月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他头上白发。
她睁大眼,顾不上压低声音,急忙问:“你的头发怎白了?”
阿史那罕一怔,脚步顿住。
心口似掀起惊涛骇浪。
这声音如此熟悉,便是夜夜入他梦中之人才有。
他深深看了一眼云陌月:“挚爱之人离世,我如何不白头。”
冷风呼啸,云陌月素手拽住披风,手上不觉用力。
挚爱之人……
她怔怔看着眼前之人,心中一阵刺痛。
阿史那罕压着激荡的心走近。
在走到五步之外时,云陌月却抽出剑来指着他。
“别再靠近了。”
她压低声音,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
阿史那罕没有听,逼身上前。
两人剑锋交错,几招过后,云陌月被他抵在地上。
阿史那罕手中长剑挑在云陌月脸上的面具上。
他心中狂跳,面上愈发冷:“你到底是谁?!”
第九章 原谅
眼看面具即将被挑下,千钧一发之际,陈离赶到,打开阿史那罕的剑。
肃州士兵也往此处而来。
阿史那罕击退陈离,却见云陌月已经藏身士兵之后。
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甘愿的离开。
王帐中。
阿史那罕沉声问华契:“你确定王后当真已死?”
华契心中一震,跪下磕头道:“可汗,当初火势太猛,牢中所有人都未能逃脱。”
阿史那罕霎时沉默。
“若是有人逃脱呢?”他声音嘶哑低沉。
华契心思一转,回道:“若是逃脱,必是纵火之人。”
闻言,阿史那罕不再说话。
他捏住面前桌案,敛下眼眸。
战事又起,血色浸染了整片土地。
从九月到十二月,从霜染红枫到雪覆大地。
姜国终于夺回失掉的三关。
两国士兵皆损失过半,尸横遍野。
突厥终于接受和谈之事。
靖海关。
这是草原和中原的分界线。
王帐中。
云陌月与阿史那罕对立而坐,商量和谈事宜。
商量到尾声,阿史那罕却说:“你们都退下,我要和将军单独谈谈。”
众人讶异,双方气氛又开始紧张。
云陌月心头一颤,看着他的眼睛,良久点了点头。
所有人皆退出王帐。
帐内的两人却只是久久凝视,没有说话。
良久,阿史那罕掀开一直放在面前的盒子。
一瞬间,云陌月瞳孔紧缩,心神一颤。
——是长生花,盛放的长生花。
她怔怔看着。
阿史那罕握紧的手轻颤:“我答应过我的妻子,送她整个草原的长生花。”
这句话,好似一支长箭钉入她的心扉。
云陌月颤着唇,没有开口。
阿史那罕死死的看着她,好像要看穿她面具下的脸。
他说:“在她离开我的这些天,我日日都向天神祈祷,只盼她能走慢些,路上等等我。”
云陌月眼中控制不住的涌上泪来,又死死忍住。
她张了张唇,却只能心中无声一句:对不起……
阿史那罕也红了眼:“阿月,长生花开了,你何时回来?”
对不起……
云陌月喉间哽咽,死死攥住手。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可汗,长宁公主已死。”
阿史那罕浑身一震。
他不觉伸出手想要摘她的面具。
云陌月却没有躲避。
她只是看着他的眉眼,眼中好似有万语千言。
这一刻,她不仅是一军统帅。
还是他阿史那罕死去的王后。
她不知道是希望他摘下面具,还是希望他不摘下。
阿史那罕的手触上了面具的边缘。
时间好像都在这一刻顿住。
他们望进彼此眼底。
突然,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原谅。
……
阿史那罕的手一点点离开。
他最终没有摘下她的面具。
“你要好好活着。”
他紧紧攥着拳,似求似命令。
云陌月攥着的手缓缓松开,眼中泪光在面具后坠下。
“我会的。”
我会的……
她的心口疼得像被一片片在割。
经此一别,路途遥远,只怕永世难相见。
可哪怕千山万水,她的心也会在原地等他。
她会好好活着,好好记得他。
另一间帐篷中。
华契脸色冰冷的嘱咐神箭手。
“擒贼先擒王,只要他一死,汉军必然大败!”
绿̶签订止战协议这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云陌月出发前往界碑。
那里新修了一座长亭。
她和阿史那罕,将在那取名为‘长平亭’的长亭中,签下止战协议。
一路上,姜国众人警惕不已,但好在平安无事。
接近长平亭,云陌月下马,只带着陈离徒步走去。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裹挟杀意急速朝云陌月射来!
第十章 欠你的
陈离大惊,忙拔出剑来。
可他只挡住一支。
另一支箭,却穿胸而入。
云陌月顷刻间倒了下去。
陈离目眦欲裂。
正欲大喊军医,云陌月却抓住了ʟʋʐɦօʊ他的手。
阿史那罕坐在云陌月曾睡过的床上,看到了床头她留下的衣服。
他轻抚那衣服,好似看见了云陌月一针一线认真做衣裳的样子。
“阿月……”他轻唤,一滴泪滴在衣服上。
草原上的男人,从小便被教导,男子流血不溜流泪。
可原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阿史那罕把自己关在寝殿三日三夜。
华契和阿史那丽等人皆跪在殿外,请求他保重身体。
三日后,阿史那罕打开殿门。
众人哑然失语。
——阿史那罕竟白了头。
屡屡银丝随风飘扬,好似失去伴侣的狼王。
阿史那罕目光沉沉。
他召集部落首领,沉声下令:“整顿大军,明日出发!”
……
另一边,云陌月正艰难的给马挤奶。
那日牢房塌后,她被趁乱越狱的少年唐京救了。
唐京把她带回自己的部落。
这儿只是一个很小的部落,只有十几户人家。
但奇特的是,这是一个汉人和突厥人混住的部落。
小小年纪的唐京竟是首领,他是汉人和突厥人生的孩子。
夜晚,点燃篝火。
大家围在一起唱歌喝酒,孩子们都在周围肆意玩耍。
云陌月身边的唐京站起来,说:“开始打仗了,我们过两日要搬走避一避。”
所有人安静了,气氛有些低迷。
云陌月也沉默不语,恐怕这一战,她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了。
她如今甚至不知该何去何从。
唐京举起酒囊,大声说:“打仗是上边那些人的事,我们还是一家人。”
“对。”
“就是。”
周围无论是汉人还是突厥人都是如此说。
云陌月心情复杂无比。
这时,天边流星雨划过。
唐京大喊:“快许愿,我娘说过很灵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大声许愿。
“我希望成为草原上的勇士!”
“希望今年的羊可以多养活几头。”
“希望不要打仗。”
云陌月看着漫天流星,不发一言。
唐京也坐了下来,小声许愿:“我想……去看看上京。”
云陌月心念一动,想起了远在万里之外的母后。
她仰头饮下一口酒。
酒的味道却不似平时,更觉苦涩。
许完愿,大家又唱起歌。
“我看着太阳升起
它又带来了你的消息
它一定也对你说过
唯一的爱人啊
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
歌声辽远,带着普通百姓最真实的渴望。
第二天,云陌月出去牧羊。
傍晚,回部落的路上,她做出决定。
——和部落的人辞别,回上京面对一切。
可当她走近部落,平日的热闹只剩寂静。
云陌月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她跳下马,奔进部落。
旗帜全倒了,牛羊也都不见了……
曾教她挤奶的突厥姑娘吉雅,教她牧羊的汉人小伙李青……
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容,此时都倒在血泊里。
第六章 和平
云陌月愣在原地,又顷刻回神。
她扑上去,一个个叫着名字。
“吉雅!”“李青!”“赵婶……”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
都死了。
都死了。
残阳如血,倒映着遍地尸骸。
云陌月眼睛发红。
她彷徨四顾,只觉陷入一场幻境。
要不然,怎么昨夜还如世外仙境般美好的地方。
一日便化作地狱?
她触手一片暗红,冰凉的血似要冷到她心里。
一声呻吟让她猛然回神。
她急忙奔向声音那处,奋力掀开倾塌的帐篷。
露出了下面身中数刀,如一个血人一般的唐京。
“唐京!”
云陌月微抖的手扶起他:“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是流匪……”唐京已经奄奄一息。
他口中吐血,眼中带恨:“一打仗……他们就四处劫掠……”
云陌月找遍被劫掠一空的部落,这才找出一点伤药,给唐京包扎。
但他没能撑过这晚。
天明之前,他发着高烧,意识已经模糊。
“云陌姐姐……我好想去上京看看……”
云陌月心中一颤,紧紧抓着他的手:“我带你去……”
“我娘……我娘走之前……还说想带我回去看看的。”
云陌月死死咬住唇,忍住哽咽:“我带你去……”
但唐京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遥遥向空中伸出手:“娘……娘你来接我了……”
天边破晓那一瞬,唐京眼里的光完全熄灭了。
云陌月眼中涌上泪水。
她仍紧握着唐京的手,可这个少年再也不会唤她姐姐了。
地平线上,太阳一点点上升。
她跪倒在地,捡起部落的旗帜。
上面写着汉字,画着突厥的图纹。
和谐而美好。
现在这旗帜却染上了血。
云陌月浑身都颤抖着,眼中的泪一滴滴砸进地上的血里。
旗帜在她手中攥成紧紧一团。
日暮时分。
云陌月将所有尸体都搬到一起,点燃了火堆。
她面无表情,只有同样的火焰燃在心口。
这里的人们什么都没做错,却如蝼蚁一般被杀害。
她很想恨,可她能够恨谁?
走出部落惨败的大门。
云陌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可死去的人们再也照不到阳光了。
只有她的记忆可以证明,和平曾经亲吻过这个小小的部落。
两月后,上京皇宫。
云陌月在侍卫长陈离的带领下走入大殿。
皇帝云陌昭迎了上来,她下跪行礼:“陛下。”
云陌昭急忙扶起她:“皇姐!”
“你长高了。”云陌月欣慰的看着弟弟。
云陌昭看着浑身狼狈的姐姐,眼中泛泪:“是……”
这是护他长大的姐姐,甚至为了他皇位稳定远嫁突厥。
本以为天人永隔,没曾想还有再见之日。
云陌昭忍住泪:“突厥传来消息,说王后已死,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陌月心便一颤,她想起最后见阿史那罕的那一眼。
错过,便再也回不去了。
这几个月,她逼着自己不去回想。
只因每每想到都能痛彻心扉。
共枕五年,敌不过他心中的仇恨。
“此事说来话长。”云陌月垂眸,掩去眼中翻涌情绪。
她又急切的问道:“母后身体如何?”
云陌昭正要回答,殿外跑来太监,神色慌张:“陛下,太后娘娘不好了!”
第七章 永别
云陌月心中一震,转身朝慈宁宫跑去。
飞奔在宫道中,她心中越发恐慌。
从小到大,母后最疼爱便是她。
总是说要将她留在身边,看她成亲生子。
可最后却不得不亲手送她到万里之外。
即便这一送,可能就是永别。
她不觉想起五年前母后送她离宫时的样子。
那紧握着自己的手,和带着哽咽的那句。
“月儿,照顾好自己。”
成了她五年中最不舍的画面。
从那之后,母后身体便每况愈下。
是她不孝,不能承欢膝下。
跑着跑着,云陌月红了眼。
她奔入慈宁宫殿中。
侍女和太医纷纷跪下:“长宁公主。”
云陌月的眼中却只有床榻上的人。
她直直走近,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的满面病容。
与五年前相比竟像老了十岁……
“母后。”她跪下来,颤着声轻唤。
塌上的人却闭着眼没有回应。
云陌月心中微慌:“母后……”
她伸出手握住太后的手。
触手冰凉,她心尖一颤。
一时有些惶然。
这手曾牵着她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无论何时,总是温暖可靠。
怎么会有一天变得如此冰凉?
云陌月眼前一片模糊,心中绞痛。
这时,太后用尽全力睁开了眼。
她朦胧的眼,映出云陌月狼狈的样子,却笑了。
“我的月儿……”
云陌月眼中含泪,又傻傻喊了一句:“母后……”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她想再摸摸云陌月的脸,却没了抬手的力气,最后只能用尽全力回握了云陌月的手一下。
这一下之后,她带着不舍,闭上了眼。
那双手重重的从云陌月的手中滑落。
云陌月瞳孔一缩,呆在当场。
“母后……”她颤着唇,不敢置信的喊。
身后太医上前触脉,沉重摇头:“太后娘娘,薨了。”
这句话,让云陌月眼中泪水一下滚落。
她的心紧紧攥作了一团。
她牵着太后的手放在脸旁,喃喃喊着:“不可以……”
“不可以……”
我还没来得及为您亲手做一顿饭,也没来得及为您再做一件衣裳。
您怎么能就这么舍下我?
“母后……”
她抓着太后的手,泣不成声。
太庙大钟响起,三十六下,太后殡天。
……
当晚。
慈宁宫殿前。
云陌月身着素服,站在栏杆前,遥遥望着天上明月。
云陌昭走到她身后,将手中狐裘轻轻给云陌月披上。
“皇姐,这些年,辛苦你了。”
云陌月脸色苍白,素手拽着狐裘,摇摇头。
“草原上,酒很烈……月也很圆。”
她想起和阿史那罕相拥着看月亮的日子,唇边泛起苦笑。
云陌昭又说:“皇姐,明日我便昭告天下,长宁公主未死。”
听见这话,云陌月转头看向慈宁宫,良久才看向云陌昭。
面前之人身着明黄色常服,胸前盘龙飞扬。
肩膀宽阔得似乎已经可以承载一个国家的重量了。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不,长宁公主已死。”
云陌昭一惊,便听云陌月继续说。
“若长宁公主不死,突厥起兵便意正名顺。”
“只有一个公主的死,才能让这场战争有停止的理由!”
云陌昭眉头一皱:“突厥要打便打,但朕决不能让皇姐再受委屈。”
云陌月眼中沉沉,心中情绪翻涌。
她深深看了一眼云陌昭。
“阿昭。”她叫着他的乳名。
云陌昭一怔。
就听云陌月继续说:“天下人供养了我们,便是我们的责任,战争每多一天,便多不知多少家破人亡。”
云陌月伸手抓住他肩头,语气沉沉:“你要护的,不是我,是这天下的万民。”
云陌昭不由皱眉:“皇姐,这场战是突厥挑起来的。”
“所以,我们要赢,越快越好。”
云陌月坚定回道。
她突然下跪:“陛下,云陌月请求随军出战!”
第八章 挚爱
云陌昭一惊,下意识拒绝:“不行!”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着云陌月的手。
云陌月却跪着不肯起:“这天下,还有谁比我更清楚突厥的状况。”
“为天下万民着想,陛下,求您答应我。”
云陌昭眼中情绪翻涌,站立良久,终究同意。
他伸手扶起云陌月。
眼前的是护他长大的阿姐,亦是要护这天下万民的姜国公主。
要他如何去阻止?!
送大军出征那一天。
城门口,皇帝需临行敬大军酒。
碰杯的那一刻,云陌月突然心有所感。
她仔细看着身着龙袍的云陌昭,声音沉沉:“阿昭,姐姐不在你身边,你要撑起这个家,也要护住这个国。”
将酒洒在地上,云陌月一摔酒杯,大喊:“出发!”
旌旗飞扬,漫漫长征。
赶往北境的日子,战报上,突厥已经连破三关,逼近肃州城。
大军到达肃州城时。
突厥已经兵临城下。
云陌月站在瞭望台上,看着骑在马上的阿史那罕,心口漫着浅浅的疼。
她拿出面具戴上,走到城墙之上。
两人遥遥相对。
阿史那罕望着那带着面具的将领,不知为何,胸口涌起一丝莫名情绪。
他皱了皱眉,随即忽略。
突厥攻城,本以为会像以往一样轻而易举,谁知肃州却如铁桶一样。
短短七天,突厥连败三场。
王账中,阿史那罕看着行军图沉思。
众部落首领为战败理由争执不休。
华契向阿史那罕跪下:“可汗,汉人不可能如此了解我们,定是军中出了奸细!”
阿史那罕摇摇头:“不是奸细,是他们换了将领。”
他的眸光掠过一抹情绪。
华契一惊,反应过来:“是这几日一直站在城墙上,那戴面具的小子!”
阿史那罕点点头,沉思片刻:“吩咐下去,停战三日,我先去会会他。”
入夜,肃州城。
云陌月背着手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灯火沉思不语。
冷风呼啸,侍卫长陈离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他是奉皇命前来保护云陌月的。
云陌月这才回神:“多谢。”
陈离关心道:“连胜三场,公主因何事而忧?”
云陌月摇摇头:“你看着城内,本该万家灯火,如今因为战乱,只剩星星点点。”
陈离皱眉:“百姓不信肃州能守住,逃离了大概七成。”
云陌月收回目光,看向天上明月。
“我只愿有一天,若再一次敌临城下,百姓依旧信任着这个国家,不为强敌动摇。”
她语气含着期盼:“到那时,便真是家是国,国是家。”
陈离怔住了,一时心口激荡。
良久,他向云陌月深深拱手鞠躬。
“公主心中有大义。”
云陌月听了这话,唇边却泛起苦笑,一闪即逝。
“你先退下吧,我走走。”
陈离听命退下,云陌月走下了城墙。
她走在空荡的长街上。
突然,她脚步顿住。
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换了汉服,脸上亦戴了面具,可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她心头颤动,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和阿史那罕面对面。
云陌月下意识抚上脸上面具,松了口气。
她压低声音:“两军对垒,可汗竟敢独身一人来我肃州?”
阿史那罕心中微惊,面上却不显:“将军好眼力,只是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既已被认出,他干脆取下面具走近。
云陌月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他头上白发。
她睁大眼,顾不上压低声音,急忙问:“你的头发怎白了?”
阿史那罕一怔,脚步顿住。
心口似掀起惊涛骇浪。
这声音如此熟悉,便是夜夜入他梦中之人才有。
他深深看了一眼云陌月:“挚爱之人离世,我如何不白头。”
冷风呼啸,云陌月素手拽住披风,手上不觉用力。
挚爱之人……
她怔怔看着眼前之人,心中一阵刺痛。
阿史那罕压着激荡的心走近。
在走到五步之外时,云陌月却抽出剑来指着他。
“别再靠近了。”
她压低声音,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
阿史那罕没有听,逼身上前。
两人剑锋交错,几招过后,云陌月被他抵在地上。
阿史那罕手中长剑挑在云陌月脸上的面具上。
他心中狂跳,面上愈发冷:“你到底是谁?!”
第九章 原谅
眼看面具即将被挑下,千钧一发之际,陈离赶到,打开阿史那罕的剑。
肃州士兵也往此处而来。
阿史那罕击退陈离,却见云陌月已经藏身士兵之后。
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甘愿的离开。
王帐中。
阿史那罕沉声问华契:“你确定王后当真已死?”
华契心中一震,跪下磕头道:“可汗,当初火势太猛,牢中所有人都未能逃脱。”
阿史那罕霎时沉默。
“若是有人逃脱呢?”他声音嘶哑低沉。
华契心思一转,回道:“若是逃脱,必是纵火之人。”
闻言,阿史那罕不再说话。
他捏住面前桌案,敛下眼眸。
战事又起,血色浸染了整片土地。
从九月到十二月,从霜染红枫到雪覆大地。
姜国终于夺回失掉的三关。
两国士兵皆损失过半,尸横遍野。
突厥终于接受和谈之事。
靖海关。
这是草原和中原的分界线。
王帐中。
云陌月与阿史那罕对立而坐,商量和谈事宜。
商量到尾声,阿史那罕却说:“你们都退下,我要和将军单独谈谈。”
众人讶异,双方气氛又开始紧张。
云陌月心头一颤,看着他的眼睛,良久点了点头。
所有人皆退出王帐。
帐内的两人却只是久久凝视,没有说话。
良久,阿史那罕掀开一直放在面前的盒子。
一瞬间,云陌月瞳孔紧缩,心神一颤。
——是长生花,盛放的长生花。
她怔怔看着。
阿史那罕握紧的手轻颤:“我答应过我的妻子,送她整个草原的长生花。”
这句话,好似一支长箭钉入她的心扉。
云陌月颤着唇,没有开口。
阿史那罕死死的看着她,好像要看穿她面具下的脸。
他说:“在她离开我的这些天,我日日都向天神祈祷,只盼她能走慢些,路上等等我。”
云陌月眼中控制不住的涌上泪来,又死死忍住。
她张了张唇,却只能心中无声一句:对不起……
阿史那罕也红了眼:“阿月,长生花开了,你何时回来?”
对不起……
云陌月喉间哽咽,死死攥住手。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可汗,长宁公主已死。”
阿史那罕浑身一震。
他不觉伸出手想要摘她的面具。
云陌月却没有躲避。
她只是看着他的眉眼,眼中好似有万语千言。
这一刻,她不仅是一军统帅。
还是他阿史那罕死去的王后。
她不知道是希望他摘下面具,还是希望他不摘下。
阿史那罕的手触上了面具的边缘。
时间好像都在这一刻顿住。
他们望进彼此眼底。
突然,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原谅。
……
阿史那罕的手一点点离开。
他最终没有摘下她的面具。
“你要好好活着。”
他紧紧攥着拳,似求似命令。
云陌月攥着的手缓缓松开,眼中泪光在面具后坠下。
“我会的。”
我会的……
她的心口疼得像被一片片在割。
经此一别,路途遥远,只怕永世难相见。
可哪怕千山万水,她的心也会在原地等他。
她会好好活着,好好记得他。
另一间帐篷中。
华契脸色冰冷的嘱咐神箭手。
“擒贼先擒王,只要他一死,汉军必然大败!”
绿̶签订止战协议这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云陌月出发前往界碑。
那里新修了一座长亭。
她和阿史那罕,将在那取名为‘长平亭’的长亭中,签下止战协议。
一路上,姜国众人警惕不已,但好在平安无事。
接近长平亭,云陌月下马,只带着陈离徒步走去。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裹挟杀意急速朝云陌月射来!
第十章 欠你的
陈离大惊,忙拔出剑来。
可他只挡住一支。
另一支箭,却穿胸而入。
云陌月顷刻间倒了下去。
陈离目眦欲裂。
正欲大喊军医,云陌月却抓住了ʟʋʐɦօʊ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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