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盈上官云天大结局》精彩小说_(冷盈上官云天)小说全文目录阅读
说完,抿了一口小酒,微侧身,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发抖的冷盈一眼。
“陛下除佞惩判,臣自当是陪陛下饮了这杯酒。”上官云天醉醺醺的声音更近了。
踢踏,踢踏。
扑通,扑通。
脚步声越来越近,上官云天身上的香气也越来越浓。
冷盈的心要跳出来了。
“陛下好兴致。”
上官云天来了。
槐汤宫的正堂里空荡荡,只有披着一件紫色袍子的牧天承慢悠悠地斟酒。
温泉里空无一物一人,只有阵阵涟漪泛起。
“驸马盯着温泉做什么,来,陪朕喝喝酒。”牧天承说着,已经端起了酒杯。
上官云天突然摇摇晃晃,脸上的潮红更严重了。
“良辰美酒,可惜臣不胜酒力,不胜酒力……恐陛下不能尽兴。”上官云天仿佛整个人都醉了,摇晃到牧天承跟前。
有那么一瞬,两个人四目相对。
但也只有一瞬,上官云天突然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哼……有意思。来人,将驸马送回府邸。”牧天承轻啄酒杯一口,瞳仁发亮。
“呼……呼……”大喘着粗气,冷盈从温泉里出来,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冷盈湿漉漉的身体上还绑着绳子。
在上官云天进来前的最后一刻,她翻滚着身体跌进了温泉。
牧天承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歌儿你说,这上官云天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说完,他竟然咧开嘴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冷盈咬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偏过了头。
牧天承毫不在意,仍旧笑着,又蹲下身将冷盈从池子里抱了出来。
“是哥哥不好,哥哥把歌儿弄痛了,歌儿原谅哥哥好不好。”牧天承解开了冷盈身上的绳子,抚摸着她被绳子勒红的印记,柔声细语地,近乎撒娇地说道。
冷盈的眼眶慢慢也红了,抬起头看着牧天承,缓缓说道:“你,彻底,毁了我。”
牧天承不以为然,昂了昂头:“那就恨我吧,没有什么比恨更能将两个人血肉连在一起的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冷盈狠狠甩了一巴掌,声音像撕裂的锦帛,脆弱的不堪一击:“疯子!你疯了!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疯子!”
摸了摸被扇过巴掌的地方,牧天承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西南的香炉有些不太好用,歌儿去幽州一趟吧。”
心微微抖了一下,冷盈张了张嘴。
十八年里,冷盈还从未出过如此远的门。
上官云天大约节俭,只乘两辆马车,两个人带着各自的侍仆就这样出发了。
“驸马带着公主回幽州,怎么都不多带些……”赢月嘟囔着抱怨。
冷盈不知在思索什么,好半天才回答:“驸马有驸马的考量,你跟着就好。”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赢月又开口:“公主不和驸马同乘吗?”
“不了。”冷盈今日格外沉默,似是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困困盹盹,颠颠簸簸……一晃太阳竟是落山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驸马!驸马怎么来了?”赢月大惊小怪。
冷盈这才偏过头,上官云天正站在马车外,掀开了帷幔。
赢月见状慌忙下去了,上官云天紧跟着上了马车。
冷盈有些吃惊:“驸马今日这是?”
说完又低着头不再看上官云天,马车也走了起来。
上官云天看了看纹丝未动的糕点,拿起一块,轻轻放在嘴里。
“殿下今日郁郁寡欢,不知何事如此这般。”上官云天懒洋洋地问道。
冷盈还是低着头,闷闷回答:“本宫今日有些乏盹。”
上官云天微微眯了眯眼:“兹事体大,路途赶得紧,还望殿下体谅。”
冷盈呆愣着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并没有听到上官云天的话。
“驸马找本宫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半晌,她才问道。
上官云天将糕点挪过去,倚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现下倒是没什么事了。”
冷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不知父亲和母亲他们……”
话说到半部又顿顿停住了。
说起来,她对顾家毫无了解,那次绑架威胁,与其说是冷盈,不如说是牧天承的手笔。
上官云天的父母,她只知是幽州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人丁稀薄,其他的竟是一无所知。
上官云天的突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她,幽幽开口:“臣的父亲近日去了幽州的康泰县,现下还未归家,母亲听闻一切安好。”
冷盈有些懵:“父亲怎么……?”
“殿下当真是半点未知啊……”上官云天突然俯下身,贴近了冷盈。
上官云天秀挺的鼻尖几乎挨到了冷盈的脸上,睫毛扫过了她的皮肤,酥酥痒痒。
冷盈努力压下心里的紧张,绷着整张脸,听到上官云天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殿下对臣,果然是兴起而为啊。”
上官云天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又说道:“还是说陛下疼爱殿下,为殿下诸事准备妥当了。”
他轻轻躺了回去,满脸都是嘲弄的笑意,刺的冷盈生疼。
浑身都僵硬了,她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上官云天他……他……难道发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冷盈身体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一阵眩晕。
“殿下,臣告退了。”
临下马车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冷盈后又恢复神色:“明日此时我们将到幽州,但路途艰险,需屈尊殿下跟着吃苦了。”
冷盈梗着脖子僵硬地点点头。
直到了天色全暗,小小的队伍才到一个普通的客栈下榻。
“客官几位。”店小二殷勤地招呼道。
几个人华服贵貌,尽管冷盈特意带了面纱,也难掩通身的气态。
“内子劳顿,备三间上房。”
上官云天说完,店小二兴高采烈地就去准备了。
冷盈抬头看了看上官云天,他面色无常,说得极为自然。
客栈普通,上房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冷盈和上官云天虽大婚半年已久,但除了新婚那天,从未宿在一起过。
冷盈已在藤椅上待了好半会儿,上官云天不知因何事出去了,这会儿还未回来。
她竟期盼着,今晚他不要回来了。
倘若上官云天真的知道了,她唯一的一点光亮也要就此熄灭了。
虽然自那晚后,它再也没有亮过。
可就是那点希望,让她一直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啊……
上官云天他,大概早就忘了那晚吧。
吱呀一声,冷盈猛地惊醒过来,她起身看了看,没有人进来,门窗也无异常。
香炉的熏香快要燃尽了,香味似乎在最后一刻散开,格外浓郁。
她大概有点儿不适应这劣质的香料,冷盈越来越昏沉。
在完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冷盈感觉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
“上官云天,救我。”
她想喊出去,却什么都发不出声。
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十六章:庆幸
冷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她被绑在了一块石头上,冷盈用后背蹭了蹭石头。
这个笨蛋,选的石头竟然有棱角。
“是谁掳了本宫,给本宫出来!”冷盈试图把人叫进来。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
谁会在这里掳了她呢?脑海里闪过了太多人,冷盈不禁苦笑。
父皇生前暴虐,想掳她的人太多了。
她环视四周,洞穴幽暗潮湿,苔藓丛生,看来已到了幽州的地界。整个洞穴呈半环形,极为隐蔽,想来对此地很熟悉。
奇怪的是,离她不远处竟特意生着一堆火。
冷盈立刻明白了,掳她的人知道她的身份,且并不想杀她。
掳她的人多,可掳她又不想杀她的幽州人,恐怕只有因为文舒牵连的那些蛀虫了吧。
一群蠢货!
冷盈嗤笑着,蠢货的脚步声也同时响起。
来人满面黑衣,蒙着脸,身材魁梧壮实,颇有徒手拔柳之势。
恐是忌惮上官云天的功夫,派了个有勇无谋的人。
“你是谁,为何要掳本宫至此!”冷盈开门见山。
那男人声音雄浑:“殿下受苦了,在下实属无奈之举。”
“无奈什么?本宫和驸马一同回幽州顾家探望父母,你这贼子到底是何居心?”冷盈说着,挣扎起来。
那男子立刻抓住冷盈的胳膊,冷盈厉声喝道:“放肆!”
男人竟哆嗦了一下,放开了手。
色厉内荏,一群纸老虎,幽州果然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冷盈心想着,就听那男人开口。
“那顾云贯在康泰已经被挟住了,殿下恐怕是看不了了。殿下放心,在下只等那姓顾的来,并不想为难殿下。”
冷盈低下头,又抬起了起来,声音哑哑地说道:“陛下并不想为难诸位,本宫冲动,也并未曾想到会牵连国舅和诸位。”
那男人哼了一声,没想到过了许久,竟又踱回来问:“当真?”
冷盈点点头:“自然,幽州先皇时期的大功臣,所谓子承父业,陛下初即位,全要依仗诸位,怎会对世家动手。你且带我回幽州,我给陛下呈信。”
第二十二章评书
顿了顿,她又问:“只是驸马权且奉命行事,你们缘何要对他下手?”
“陛下被姓顾的蛊惑了,我幽州对皇家向来忠心耿耿,文舒一人通敌叛国,陛下被奸人所惑……”似是觉得自己多嘴,那男人又停下了。
冷盈心下了然,她昂了昂头,虽然被绑住了,但一瞬显出了皇家的威风。
凛然的声音在空荡的洞穴里回想:“驸马蛊惑君心,可上呈陛下实情,可弹劾驸马,况且驸马和本宫来这里,是来探亲的,驸马有公务在身也仅是视察。幽州若真一心向君别无他情,又何惧他人查证!况且你们今日将本宫绑在这里,日后若是被陛下知晓,你认为你们的下场会比真叛国更好吗!?”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加大,冷盈声令色厉,清秀的脸庞因为这皇家的气质忽而俨如凰色。
男人站在那里,竟愣住了。
冷盈见状,压低了声音柔声说道:“陛下宅心仁厚,最看重的是忠字,你们若真坦坦荡荡,今时回幽州后本宫呈信陛下,陛下自不会追究,况且陛下现今根基未稳,外患肆虐,还要幽州的辅佐,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能耽误了江山社稷。”
话说到这里,其实冷盈全然抱着赌一赌的心思。
没想到这男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
山林幽深曲折,如果不是本地人,恐怕根本找不到这里。
绳子已经被石头的棱角磨的差不多快开了,只是这里她根本不认识。
可是再走下去,再走下去她就真的骑虎难下了。
况且哄骗这个蠢货可以,但是幽州的人并不蠢。
若自己出了事,他们恐怕会把事都推给上官云天,真是心思恶毒。
想到这里,冷盈咬了咬牙。
那里是个较为平缓的下坡,只要她滚下去,这个男人除非也滚下来,就不会抓住她。
一脚踢向男人的腿,冷盈挣开绳子,跳跃起来向下翻滚而去。
坡太陡了,她的额头,大腿全被磕的生疼。
天暗地,勉强站起来后,冷盈就看到黑衣男人拔刀而来。
那个男人向下跑来的最后一刻,冷盈捡起了旁边猎人遗落的箭,使出所有力气,朝男人跑来的方向扔去。
辛亏母妃曾逼着她学了三年的武艺,想来那个时候,母妃早就看透了无情的帝王心吧。
有没有扔中,冷盈也已经没有时间去看了,她拼命向前跑去,拼命地跑。
或者遇到猛兽,或者被追上,或者迷路,冷盈奔跑的身影穿过层层蓊郁的丛林,像惊弓的鸟儿。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无生还的可能了,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上官云天,她很早很早就认识他了。
在及笄那年的元宵,在月上柳梢头的夜晚,在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刻遇到了他。
那么一点点光,一丝丝亮,让她撑住了。
她很喜欢,很喜欢他呀。
可是好像没有机会说了。
身后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刀风似乎也要扫了过来。
可她一点儿都不想放弃,她还想让他喜欢上自己,还想和他……
头顶突然一片阴影,冷盈还是闭上了眼睛。
一阵箭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后传来男人的惨叫声。
“殿下。”
是上官云天!
冷盈睁开眼睛,上官云天穿着窄窄的武服,鬓边的头发和半个肩头都濡湿了。
所有的,害怕,恐惧,委屈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上官云天!上官云天!”冷盈大喊着上官云天的名字,飞奔着,像上官云天扑了过去了。
衣衫褴褛,额头上乌青一片的脏兮兮的冷盈仿若找到巢穴的鸟儿,归来了。
她的眼泪铺满了整张脸,将脏兮兮的小脸分割出一道一道泪痕。
她张开双臂,不停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上官云天觉得自己的心也在狂跳,他不由自主地也张开了双臂。
娇小的长公主风似的扑进了上官云天的怀里,死死地搂住他。
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惊天动地的哭声。
那一瞬,上官云天的心底涌出一阵庆幸。
他竟庆幸,庆幸他出手晚了一步,庆幸不是他伤害了她。
幽州的蠢货提前一步将冷盈劫走了。
嘴唇上突然覆上两瓣冰凉柔软的唇,冷盈紧紧搂住他,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吻上来了。
山林里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忽而成群飞起,引得无数树叶簌簌作响。
上官云天觉得,他的心好似被撞了一下。
回过神后,冷盈立马退后两步,松开了上官云天。
“殿下应该等臣去……”上官云天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冷盈打断了。
她整张脸扬起来,明媚光彩,得意地说:“驸马不夸夸本宫吗?”
端庄贤淑的长公主背后只是一个小孩子,上官云天只觉得心中有些燥热。
就见冷盈又攀了上来,小鸡啄米一样亲亲了他的下巴。
上官云天突然抱起冷盈,将她抵在了临近的树干上。
冷盈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懵懵地看着上官云天。
衣襟被拉开,锁骨上传来细密的吻。上官云天一手托住冷盈,一手扯开沾满了泥土的上袄。
冷盈仿佛不甘示弱,也学着他的样子扯他的衣裳。
这个妖精,哪里学到……
上官云天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有些不好。
“那日陛下传唤殿下,后来臣也去了宫中,陛下在槐汤宫,可臣并未见到殿下,不知殿下去了哪里?”
上官云天倾下身,咬了咬冷盈的耳垂问道。
怀里的人瞬间僵硬,上官云天抬起头看她。
冷盈的睫毛剧烈抖动着,雾蒙蒙的眼睛里一瞬蓄满了泪水。
真是烦躁啊。
“本宫去了母妃旧殿……”冷盈的声音有点抖。
话音刚落,上官云天忽然又重又狠的捏了下她的腰际,冷盈叫了一声,眼泪登时出来了。
“殿下,睁开眼睛看着我,现在抱着你的人是谁。”上官云天冷清的声音响起。
冷盈睁开眼睛,上官云天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瞳仁里映出自己的倒影。
整个人被男人抵在树上,脸脏兮兮的,可是衣衫凌乱了,脸上被树枝抽打留下两道红印,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她突然感觉悲恸和荒芜,上官云天他会不会真的知道了。
可仍是沙哑着嗓子,回答道:“是驸马。”
上官云天似乎不满意,低下头重重咬了下她的下唇,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叫我的名字,说清楚。”
他真的好坏,忐忑和委屈涌上来,冷盈带着哭腔的绵软无力的声音响起:“是上官云天。”
说完,自己竟先哭了起来。
然而也并没有哭多久,下一秒,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冷盈再也支撑不住,又气又急的她,竟然晕过去了。
上官云天低头看了看哭的面色潮红的冷盈,裹住了她。
“公主,公主醒了!快喝口水。”赢月的声音模模糊糊得。
半睁着眼睛,冷盈看到赢月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赢月……你怎么了?”冷盈迷迷糊糊地问道。
赢月突然冲着前面大喊大叫:“驸马,驸马!公主她,她好像失忆了!”
……......
冷盈扶额……
“本宫只是没睡醒,别吵了。”没睡醒的冷盈起床气挺重,语气不善。
赢月缩了缩脖子,坐了回去。
冷盈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新”的旧衣服?
赢月更甚,衣服上全是补丁。
“驸马呢?”冷盈坐看右看,就是找不到上官云天。
“臣在这里。”千里耳的上官云天的声音从神秘的地方传来。
冷盈更懵了:“啊?”
赢月这才抬起头,犹豫地说道:“驸马他,在驾车?”
“什么?”
马车的前窗突然被打开,穿着打满补丁灰色布衫,手里拿着缰绳的上官云天看着冷盈。
“噗……”冷盈极不文雅地笑出了声。
冷盈探头看了看外面,竟然没有一个车夫。
“驸马这是做什么?”
上官云天的神情却意外地严肃:“我们现在在幽州的地界上,险象环生,稳妥起见,我们三人扮成探亲的商户人家。”
冷盈怔愣地点点头,复而问道:“我们何时到幽州城?”
“今晚到,已经晌午了,再过两刻,咱们就到幽州城外的吉曲镇,稍作歇息。”上官云天一边娴熟地赶着马车,一边回答。
两刻的时间说不快也快,幽州城外的吉曲镇与其说是个镇,不如说是个三教九流杂聚的乱摊。
他们简陋的马车在这个镇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奢华。
但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镇竟然有堪比摘月楼气象的酒楼。
酒楼比外面所呈现的更加富丽堂皇,所到之处几乎尽是些财势之人,和纨绔子弟。
正堂的台上有一个评书正抑扬顿挫地讲着故事。
他们挑了临街窗的一个位子坐了下来,上官云天隔着窗户扫了扫街道,眉头皱了皱。
冷盈看了看他,低下头,又看了看他。
上官云天转过头,平视着冷盈,像是在等她开口。
冷盈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不知父亲他.……”
第二十三章顾府
“他没什么事,父亲去康泰督查赈灾一事,并无意外。”上官云天说着,将斟满的一杯茶递了过去。
冷盈接过去,僵硬地点点头,原来上官云天的父亲是幽州的吏书。
确实是个小门户出身……
冷盈抿了口茶,再抬头看上官云天,却发现他脸色突变。
下一瞬,上官云天压低声音说道:“浅浅,方才我刚看到了一个人,事关重大,我必须去一趟,你在这里待着,一步都不要离开,有人保护你们。”
直到上官云天匆忙离开后,冷盈还没有回过神。
摸了摸发烫的脸,冷盈埋住了头。
上官云天刚刚叫她浅浅。
自从母妃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么称过她浅浅了。
旋即她又有些怅然,这只是因为不能暴露身份而迫不得已的。
评书人的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长公主三个字传进了冷盈的耳朵里。
“长公主荒淫无度,与人父母威胁,又在马车上公然行那污秽之事,陛下被妖妇迷惑,所知人尽数被杀,实乃国之不幸。”
冷盈的脸色一瞬间苍白,浑身僵硬了起来。
“如果都被皇兄杀了,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念头刚掠过脑海,就被另一个年轻激愤的声音打断了。
“牧天承本就杀伐无度,且其出身不正,和那文舒狼狈为奸,其妹冷盈生性嫉妒,不顾礼教闯入春楼,幸得顾大人……”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冷盈已经听不到了,她低下了头,紧紧捏着帕子。
冷盈忽然站起身来,浑身发抖,就看见上官云天踱步进来的身影。
她的整张脸绷的紧紧的,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异常。
“怎么了?”上官云天问道。
冷盈睁着无神的双眼,扯出一个笑,回答道:“无事。”
慢慢松开了捏着帕子的手。
酒楼突然变得骚乱,上官云天突然拉起冷盈的手,低声说道:“走。”
说完,主仆两人都被上官云天扯了出去。
她回头去看酒楼,大批官兵涌入了酒楼。
隔着隐隐绰绰的窗楹,她似乎看到那个年轻的男人被绑了起来。
“上官云天……”
冷盈叫了一声,但并没有回答她,只有风声穿耳而过,一叶未留。
说是稍作歇息,到头来还是匆忙上路。
“她们那样说公主,公主!”赢月的眼睛更红了。
冷盈岿然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赢月急了,竟大胆起来,扯着冷盈衣袖又开始嘟囔:“公主,公主以前可是……”
冷盈的身体陡然耸了起来,死死盯着赢月说道:“难道我不是吗?难道我……”
说到最后一个字,冷盈竟然笑了出来。
只是,那笑太惨淡了……
赢月才看到,冷盈的眼睛里沁出了泪花,嘴唇有丝缕血迹渗出。
一时间,马车里陷入了沉默。
浅歌缓缓闭上眼睛,周遭的所有一阵死寂。
在马车上荒唐的是自己,去春楼的也是自己,做的时候是自己愿意,这会儿在难受什么。
可还是疼,针扎一样的疼。
她的人生,从及笄那年就分成了两半,玉叶金柯的盒子里打开,里面全腐烂了。
她梦见了父皇,母妃,甚至在掖庭被其他姊妹欺负的肿青的小牧天承,那么长的梦,却一次都没有梦到上官云天。
连她自己都觉得,那晚递给她花灯的上官云天,那晚隔着许多许多谜联和她对诗的上官云天,那晚柔声安慰她的上官云天,是她病了的一个幻象。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寻找那个温柔的声音,她找到了,可好像永远也失去了。
“娘……”冷盈在睡梦里呢喃,仔细看去,她的眼角有一滴泪流下来,又一瞬间流入发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跌进了一个怀抱,温暖的,坚硬的怀抱,怀抱散发着她爱的艾草的清香,她贪婪的吸了吸,又沉沉睡去了。
上官云天看着冷盈阖在一起的眼睛,睫毛细密弯曲,上面还挂着泪珠。
她躺在自己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脸上细小柔软的浅色绒毛被透过马车帘帐潜进来的阳光照的微微发亮,仿佛是个才刚刚长开的孩子。
若不是赢月告诉,他也不知在那酒楼里发生了何事。
冷盈,她要为他不伦的兄长做到什么份上呢?
这样想着,上官云天却伸出手摸了摸冷盈因为睡意微红的脸庞,娇嫩的脸似刚剥壳的鸡蛋,任谁一捏都就碎了。
“殿下,到……州了。”
有谁在说话,声音虚虚实实听不清,可是那声音好熟悉,听到声音,好像自己抓到了什么。
马车停下,颠簸了一下,冷盈才彻底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眼前骤然出现上官云天俊秀的脸,每个细节都被放大。
冷盈扭了扭身体,才发现她被上官云天抱在怀里。
她慌乱地起身离开,呆呆地看着对方。
上官云天忽而淡淡地笑了一下,冷盈顿觉得脸庞滚烫。
“到幽州了吗?”
“到家了。”
赢月打开车门,青色石头堆砌起来的简朴的“顾宅”,赫然就在眼前。
顾府的门口恭敬着站着一排仆人,平素节俭的小门户第一次摆出这样的阵势,依然是为了迎接从上京远道而来的尊贵的长公主。
“臣参见长公主。”
“民妇见过长公主。”
中年男女恭敬地行着礼,冷盈看着穿着青衫玄袄的两人一瞬间有些怔愣。
“父亲母亲快快请起。”冷盈低下身子,扶起了两位长辈。
却仍犹犹豫豫……
上官云天他,竟看不出像谁,两位普通的人如何生出上官云天这般模样的孩子的。
她心中突然涌上一丝怪异,又想起挟持他们的事情,冷盈越发不自然了。
“陛下除佞惩判,臣自当是陪陛下饮了这杯酒。”上官云天醉醺醺的声音更近了。
踢踏,踢踏。
扑通,扑通。
脚步声越来越近,上官云天身上的香气也越来越浓。
冷盈的心要跳出来了。
“陛下好兴致。”
上官云天来了。
槐汤宫的正堂里空荡荡,只有披着一件紫色袍子的牧天承慢悠悠地斟酒。
温泉里空无一物一人,只有阵阵涟漪泛起。
“驸马盯着温泉做什么,来,陪朕喝喝酒。”牧天承说着,已经端起了酒杯。
上官云天突然摇摇晃晃,脸上的潮红更严重了。
“良辰美酒,可惜臣不胜酒力,不胜酒力……恐陛下不能尽兴。”上官云天仿佛整个人都醉了,摇晃到牧天承跟前。
有那么一瞬,两个人四目相对。
但也只有一瞬,上官云天突然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哼……有意思。来人,将驸马送回府邸。”牧天承轻啄酒杯一口,瞳仁发亮。
“呼……呼……”大喘着粗气,冷盈从温泉里出来,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冷盈湿漉漉的身体上还绑着绳子。
在上官云天进来前的最后一刻,她翻滚着身体跌进了温泉。
牧天承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歌儿你说,这上官云天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说完,他竟然咧开嘴笑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冷盈咬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偏过了头。
牧天承毫不在意,仍旧笑着,又蹲下身将冷盈从池子里抱了出来。
“是哥哥不好,哥哥把歌儿弄痛了,歌儿原谅哥哥好不好。”牧天承解开了冷盈身上的绳子,抚摸着她被绳子勒红的印记,柔声细语地,近乎撒娇地说道。
冷盈的眼眶慢慢也红了,抬起头看着牧天承,缓缓说道:“你,彻底,毁了我。”
牧天承不以为然,昂了昂头:“那就恨我吧,没有什么比恨更能将两个人血肉连在一起的了。”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冷盈狠狠甩了一巴掌,声音像撕裂的锦帛,脆弱的不堪一击:“疯子!你疯了!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疯子!”
摸了摸被扇过巴掌的地方,牧天承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西南的香炉有些不太好用,歌儿去幽州一趟吧。”
心微微抖了一下,冷盈张了张嘴。
十八年里,冷盈还从未出过如此远的门。
上官云天大约节俭,只乘两辆马车,两个人带着各自的侍仆就这样出发了。
“驸马带着公主回幽州,怎么都不多带些……”赢月嘟囔着抱怨。
冷盈不知在思索什么,好半天才回答:“驸马有驸马的考量,你跟着就好。”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赢月又开口:“公主不和驸马同乘吗?”
“不了。”冷盈今日格外沉默,似是半句话都不想多说。
困困盹盹,颠颠簸簸……一晃太阳竟是落山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驸马!驸马怎么来了?”赢月大惊小怪。
冷盈这才偏过头,上官云天正站在马车外,掀开了帷幔。
赢月见状慌忙下去了,上官云天紧跟着上了马车。
冷盈有些吃惊:“驸马今日这是?”
说完又低着头不再看上官云天,马车也走了起来。
上官云天看了看纹丝未动的糕点,拿起一块,轻轻放在嘴里。
“殿下今日郁郁寡欢,不知何事如此这般。”上官云天懒洋洋地问道。
冷盈还是低着头,闷闷回答:“本宫今日有些乏盹。”
上官云天微微眯了眯眼:“兹事体大,路途赶得紧,还望殿下体谅。”
冷盈呆愣着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并没有听到上官云天的话。
“驸马找本宫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半晌,她才问道。
上官云天将糕点挪过去,倚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现下倒是没什么事了。”
冷盈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不知父亲和母亲他们……”
话说到半部又顿顿停住了。
说起来,她对顾家毫无了解,那次绑架威胁,与其说是冷盈,不如说是牧天承的手笔。
上官云天的父母,她只知是幽州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人丁稀薄,其他的竟是一无所知。
上官云天的突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她,幽幽开口:“臣的父亲近日去了幽州的康泰县,现下还未归家,母亲听闻一切安好。”
冷盈有些懵:“父亲怎么……?”
“殿下当真是半点未知啊……”上官云天突然俯下身,贴近了冷盈。
上官云天秀挺的鼻尖几乎挨到了冷盈的脸上,睫毛扫过了她的皮肤,酥酥痒痒。
冷盈努力压下心里的紧张,绷着整张脸,听到上官云天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殿下对臣,果然是兴起而为啊。”
上官云天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又说道:“还是说陛下疼爱殿下,为殿下诸事准备妥当了。”
他轻轻躺了回去,满脸都是嘲弄的笑意,刺的冷盈生疼。
浑身都僵硬了,她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上官云天他……他……难道发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冷盈身体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一阵眩晕。
“殿下,臣告退了。”
临下马车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冷盈后又恢复神色:“明日此时我们将到幽州,但路途艰险,需屈尊殿下跟着吃苦了。”
冷盈梗着脖子僵硬地点点头。
直到了天色全暗,小小的队伍才到一个普通的客栈下榻。
“客官几位。”店小二殷勤地招呼道。
几个人华服贵貌,尽管冷盈特意带了面纱,也难掩通身的气态。
“内子劳顿,备三间上房。”
上官云天说完,店小二兴高采烈地就去准备了。
冷盈抬头看了看上官云天,他面色无常,说得极为自然。
客栈普通,上房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冷盈和上官云天虽大婚半年已久,但除了新婚那天,从未宿在一起过。
冷盈已在藤椅上待了好半会儿,上官云天不知因何事出去了,这会儿还未回来。
她竟期盼着,今晚他不要回来了。
倘若上官云天真的知道了,她唯一的一点光亮也要就此熄灭了。
虽然自那晚后,它再也没有亮过。
可就是那点希望,让她一直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啊……
上官云天他,大概早就忘了那晚吧。
吱呀一声,冷盈猛地惊醒过来,她起身看了看,没有人进来,门窗也无异常。
香炉的熏香快要燃尽了,香味似乎在最后一刻散开,格外浓郁。
她大概有点儿不适应这劣质的香料,冷盈越来越昏沉。
在完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冷盈感觉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
“上官云天,救我。”
她想喊出去,却什么都发不出声。
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十六章:庆幸
冷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她被绑在了一块石头上,冷盈用后背蹭了蹭石头。
这个笨蛋,选的石头竟然有棱角。
“是谁掳了本宫,给本宫出来!”冷盈试图把人叫进来。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
谁会在这里掳了她呢?脑海里闪过了太多人,冷盈不禁苦笑。
父皇生前暴虐,想掳她的人太多了。
她环视四周,洞穴幽暗潮湿,苔藓丛生,看来已到了幽州的地界。整个洞穴呈半环形,极为隐蔽,想来对此地很熟悉。
奇怪的是,离她不远处竟特意生着一堆火。
冷盈立刻明白了,掳她的人知道她的身份,且并不想杀她。
掳她的人多,可掳她又不想杀她的幽州人,恐怕只有因为文舒牵连的那些蛀虫了吧。
一群蠢货!
冷盈嗤笑着,蠢货的脚步声也同时响起。
来人满面黑衣,蒙着脸,身材魁梧壮实,颇有徒手拔柳之势。
恐是忌惮上官云天的功夫,派了个有勇无谋的人。
“你是谁,为何要掳本宫至此!”冷盈开门见山。
那男人声音雄浑:“殿下受苦了,在下实属无奈之举。”
“无奈什么?本宫和驸马一同回幽州顾家探望父母,你这贼子到底是何居心?”冷盈说着,挣扎起来。
那男子立刻抓住冷盈的胳膊,冷盈厉声喝道:“放肆!”
男人竟哆嗦了一下,放开了手。
色厉内荏,一群纸老虎,幽州果然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冷盈心想着,就听那男人开口。
“那顾云贯在康泰已经被挟住了,殿下恐怕是看不了了。殿下放心,在下只等那姓顾的来,并不想为难殿下。”
冷盈低下头,又抬起了起来,声音哑哑地说道:“陛下并不想为难诸位,本宫冲动,也并未曾想到会牵连国舅和诸位。”
那男人哼了一声,没想到过了许久,竟又踱回来问:“当真?”
冷盈点点头:“自然,幽州先皇时期的大功臣,所谓子承父业,陛下初即位,全要依仗诸位,怎会对世家动手。你且带我回幽州,我给陛下呈信。”
第二十二章评书
顿了顿,她又问:“只是驸马权且奉命行事,你们缘何要对他下手?”
“陛下被姓顾的蛊惑了,我幽州对皇家向来忠心耿耿,文舒一人通敌叛国,陛下被奸人所惑……”似是觉得自己多嘴,那男人又停下了。
冷盈心下了然,她昂了昂头,虽然被绑住了,但一瞬显出了皇家的威风。
凛然的声音在空荡的洞穴里回想:“驸马蛊惑君心,可上呈陛下实情,可弹劾驸马,况且驸马和本宫来这里,是来探亲的,驸马有公务在身也仅是视察。幽州若真一心向君别无他情,又何惧他人查证!况且你们今日将本宫绑在这里,日后若是被陛下知晓,你认为你们的下场会比真叛国更好吗!?”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加大,冷盈声令色厉,清秀的脸庞因为这皇家的气质忽而俨如凰色。
男人站在那里,竟愣住了。
冷盈见状,压低了声音柔声说道:“陛下宅心仁厚,最看重的是忠字,你们若真坦坦荡荡,今时回幽州后本宫呈信陛下,陛下自不会追究,况且陛下现今根基未稳,外患肆虐,还要幽州的辅佐,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不能耽误了江山社稷。”
话说到这里,其实冷盈全然抱着赌一赌的心思。
没想到这男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
山林幽深曲折,如果不是本地人,恐怕根本找不到这里。
绳子已经被石头的棱角磨的差不多快开了,只是这里她根本不认识。
可是再走下去,再走下去她就真的骑虎难下了。
况且哄骗这个蠢货可以,但是幽州的人并不蠢。
若自己出了事,他们恐怕会把事都推给上官云天,真是心思恶毒。
想到这里,冷盈咬了咬牙。
那里是个较为平缓的下坡,只要她滚下去,这个男人除非也滚下来,就不会抓住她。
一脚踢向男人的腿,冷盈挣开绳子,跳跃起来向下翻滚而去。
坡太陡了,她的额头,大腿全被磕的生疼。
天暗地,勉强站起来后,冷盈就看到黑衣男人拔刀而来。
那个男人向下跑来的最后一刻,冷盈捡起了旁边猎人遗落的箭,使出所有力气,朝男人跑来的方向扔去。
辛亏母妃曾逼着她学了三年的武艺,想来那个时候,母妃早就看透了无情的帝王心吧。
有没有扔中,冷盈也已经没有时间去看了,她拼命向前跑去,拼命地跑。
或者遇到猛兽,或者被追上,或者迷路,冷盈奔跑的身影穿过层层蓊郁的丛林,像惊弓的鸟儿。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无生还的可能了,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上官云天,她很早很早就认识他了。
在及笄那年的元宵,在月上柳梢头的夜晚,在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刻遇到了他。
那么一点点光,一丝丝亮,让她撑住了。
她很喜欢,很喜欢他呀。
可是好像没有机会说了。
身后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刀风似乎也要扫了过来。
可她一点儿都不想放弃,她还想让他喜欢上自己,还想和他……
头顶突然一片阴影,冷盈还是闭上了眼睛。
一阵箭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后传来男人的惨叫声。
“殿下。”
是上官云天!
冷盈睁开眼睛,上官云天穿着窄窄的武服,鬓边的头发和半个肩头都濡湿了。
所有的,害怕,恐惧,委屈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上官云天!上官云天!”冷盈大喊着上官云天的名字,飞奔着,像上官云天扑了过去了。
衣衫褴褛,额头上乌青一片的脏兮兮的冷盈仿若找到巢穴的鸟儿,归来了。
她的眼泪铺满了整张脸,将脏兮兮的小脸分割出一道一道泪痕。
她张开双臂,不停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上官云天觉得自己的心也在狂跳,他不由自主地也张开了双臂。
娇小的长公主风似的扑进了上官云天的怀里,死死地搂住他。
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惊天动地的哭声。
那一瞬,上官云天的心底涌出一阵庆幸。
他竟庆幸,庆幸他出手晚了一步,庆幸不是他伤害了她。
幽州的蠢货提前一步将冷盈劫走了。
嘴唇上突然覆上两瓣冰凉柔软的唇,冷盈紧紧搂住他,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吻上来了。
山林里一群不知名的鸟儿忽而成群飞起,引得无数树叶簌簌作响。
上官云天觉得,他的心好似被撞了一下。
回过神后,冷盈立马退后两步,松开了上官云天。
“殿下应该等臣去……”上官云天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冷盈打断了。
她整张脸扬起来,明媚光彩,得意地说:“驸马不夸夸本宫吗?”
端庄贤淑的长公主背后只是一个小孩子,上官云天只觉得心中有些燥热。
就见冷盈又攀了上来,小鸡啄米一样亲亲了他的下巴。
上官云天突然抱起冷盈,将她抵在了临近的树干上。
冷盈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懵懵地看着上官云天。
衣襟被拉开,锁骨上传来细密的吻。上官云天一手托住冷盈,一手扯开沾满了泥土的上袄。
冷盈仿佛不甘示弱,也学着他的样子扯他的衣裳。
这个妖精,哪里学到……
上官云天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有些不好。
“那日陛下传唤殿下,后来臣也去了宫中,陛下在槐汤宫,可臣并未见到殿下,不知殿下去了哪里?”
上官云天倾下身,咬了咬冷盈的耳垂问道。
怀里的人瞬间僵硬,上官云天抬起头看她。
冷盈的睫毛剧烈抖动着,雾蒙蒙的眼睛里一瞬蓄满了泪水。
真是烦躁啊。
“本宫去了母妃旧殿……”冷盈的声音有点抖。
话音刚落,上官云天忽然又重又狠的捏了下她的腰际,冷盈叫了一声,眼泪登时出来了。
“殿下,睁开眼睛看着我,现在抱着你的人是谁。”上官云天冷清的声音响起。
冷盈睁开眼睛,上官云天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瞳仁里映出自己的倒影。
整个人被男人抵在树上,脸脏兮兮的,可是衣衫凌乱了,脸上被树枝抽打留下两道红印,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她突然感觉悲恸和荒芜,上官云天他会不会真的知道了。
可仍是沙哑着嗓子,回答道:“是驸马。”
上官云天似乎不满意,低下头重重咬了下她的下唇,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叫我的名字,说清楚。”
他真的好坏,忐忑和委屈涌上来,冷盈带着哭腔的绵软无力的声音响起:“是上官云天。”
说完,自己竟先哭了起来。
然而也并没有哭多久,下一秒,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冷盈再也支撑不住,又气又急的她,竟然晕过去了。
上官云天低头看了看哭的面色潮红的冷盈,裹住了她。
“公主,公主醒了!快喝口水。”赢月的声音模模糊糊得。
半睁着眼睛,冷盈看到赢月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赢月……你怎么了?”冷盈迷迷糊糊地问道。
赢月突然冲着前面大喊大叫:“驸马,驸马!公主她,她好像失忆了!”
……......
冷盈扶额……
“本宫只是没睡醒,别吵了。”没睡醒的冷盈起床气挺重,语气不善。
赢月缩了缩脖子,坐了回去。
冷盈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新”的旧衣服?
赢月更甚,衣服上全是补丁。
“驸马呢?”冷盈坐看右看,就是找不到上官云天。
“臣在这里。”千里耳的上官云天的声音从神秘的地方传来。
冷盈更懵了:“啊?”
赢月这才抬起头,犹豫地说道:“驸马他,在驾车?”
“什么?”
马车的前窗突然被打开,穿着打满补丁灰色布衫,手里拿着缰绳的上官云天看着冷盈。
“噗……”冷盈极不文雅地笑出了声。
冷盈探头看了看外面,竟然没有一个车夫。
“驸马这是做什么?”
上官云天的神情却意外地严肃:“我们现在在幽州的地界上,险象环生,稳妥起见,我们三人扮成探亲的商户人家。”
冷盈怔愣地点点头,复而问道:“我们何时到幽州城?”
“今晚到,已经晌午了,再过两刻,咱们就到幽州城外的吉曲镇,稍作歇息。”上官云天一边娴熟地赶着马车,一边回答。
两刻的时间说不快也快,幽州城外的吉曲镇与其说是个镇,不如说是个三教九流杂聚的乱摊。
他们简陋的马车在这个镇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奢华。
但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镇竟然有堪比摘月楼气象的酒楼。
酒楼比外面所呈现的更加富丽堂皇,所到之处几乎尽是些财势之人,和纨绔子弟。
正堂的台上有一个评书正抑扬顿挫地讲着故事。
他们挑了临街窗的一个位子坐了下来,上官云天隔着窗户扫了扫街道,眉头皱了皱。
冷盈看了看他,低下头,又看了看他。
上官云天转过头,平视着冷盈,像是在等她开口。
冷盈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不知父亲他.……”
第二十三章顾府
“他没什么事,父亲去康泰督查赈灾一事,并无意外。”上官云天说着,将斟满的一杯茶递了过去。
冷盈接过去,僵硬地点点头,原来上官云天的父亲是幽州的吏书。
确实是个小门户出身……
冷盈抿了口茶,再抬头看上官云天,却发现他脸色突变。
下一瞬,上官云天压低声音说道:“浅浅,方才我刚看到了一个人,事关重大,我必须去一趟,你在这里待着,一步都不要离开,有人保护你们。”
直到上官云天匆忙离开后,冷盈还没有回过神。
摸了摸发烫的脸,冷盈埋住了头。
上官云天刚刚叫她浅浅。
自从母妃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么称过她浅浅了。
旋即她又有些怅然,这只是因为不能暴露身份而迫不得已的。
评书人的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长公主三个字传进了冷盈的耳朵里。
“长公主荒淫无度,与人父母威胁,又在马车上公然行那污秽之事,陛下被妖妇迷惑,所知人尽数被杀,实乃国之不幸。”
冷盈的脸色一瞬间苍白,浑身僵硬了起来。
“如果都被皇兄杀了,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念头刚掠过脑海,就被另一个年轻激愤的声音打断了。
“牧天承本就杀伐无度,且其出身不正,和那文舒狼狈为奸,其妹冷盈生性嫉妒,不顾礼教闯入春楼,幸得顾大人……”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冷盈已经听不到了,她低下了头,紧紧捏着帕子。
冷盈忽然站起身来,浑身发抖,就看见上官云天踱步进来的身影。
她的整张脸绷的紧紧的,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异常。
“怎么了?”上官云天问道。
冷盈睁着无神的双眼,扯出一个笑,回答道:“无事。”
慢慢松开了捏着帕子的手。
酒楼突然变得骚乱,上官云天突然拉起冷盈的手,低声说道:“走。”
说完,主仆两人都被上官云天扯了出去。
她回头去看酒楼,大批官兵涌入了酒楼。
隔着隐隐绰绰的窗楹,她似乎看到那个年轻的男人被绑了起来。
“上官云天……”
冷盈叫了一声,但并没有回答她,只有风声穿耳而过,一叶未留。
说是稍作歇息,到头来还是匆忙上路。
“她们那样说公主,公主!”赢月的眼睛更红了。
冷盈岿然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赢月急了,竟大胆起来,扯着冷盈衣袖又开始嘟囔:“公主,公主以前可是……”
冷盈的身体陡然耸了起来,死死盯着赢月说道:“难道我不是吗?难道我……”
说到最后一个字,冷盈竟然笑了出来。
只是,那笑太惨淡了……
赢月才看到,冷盈的眼睛里沁出了泪花,嘴唇有丝缕血迹渗出。
一时间,马车里陷入了沉默。
浅歌缓缓闭上眼睛,周遭的所有一阵死寂。
在马车上荒唐的是自己,去春楼的也是自己,做的时候是自己愿意,这会儿在难受什么。
可还是疼,针扎一样的疼。
她的人生,从及笄那年就分成了两半,玉叶金柯的盒子里打开,里面全腐烂了。
她梦见了父皇,母妃,甚至在掖庭被其他姊妹欺负的肿青的小牧天承,那么长的梦,却一次都没有梦到上官云天。
连她自己都觉得,那晚递给她花灯的上官云天,那晚隔着许多许多谜联和她对诗的上官云天,那晚柔声安慰她的上官云天,是她病了的一个幻象。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寻找那个温柔的声音,她找到了,可好像永远也失去了。
“娘……”冷盈在睡梦里呢喃,仔细看去,她的眼角有一滴泪流下来,又一瞬间流入发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跌进了一个怀抱,温暖的,坚硬的怀抱,怀抱散发着她爱的艾草的清香,她贪婪的吸了吸,又沉沉睡去了。
上官云天看着冷盈阖在一起的眼睛,睫毛细密弯曲,上面还挂着泪珠。
她躺在自己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脸上细小柔软的浅色绒毛被透过马车帘帐潜进来的阳光照的微微发亮,仿佛是个才刚刚长开的孩子。
若不是赢月告诉,他也不知在那酒楼里发生了何事。
冷盈,她要为他不伦的兄长做到什么份上呢?
这样想着,上官云天却伸出手摸了摸冷盈因为睡意微红的脸庞,娇嫩的脸似刚剥壳的鸡蛋,任谁一捏都就碎了。
“殿下,到……州了。”
有谁在说话,声音虚虚实实听不清,可是那声音好熟悉,听到声音,好像自己抓到了什么。
马车停下,颠簸了一下,冷盈才彻底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眼前骤然出现上官云天俊秀的脸,每个细节都被放大。
冷盈扭了扭身体,才发现她被上官云天抱在怀里。
她慌乱地起身离开,呆呆地看着对方。
上官云天忽而淡淡地笑了一下,冷盈顿觉得脸庞滚烫。
“到幽州了吗?”
“到家了。”
赢月打开车门,青色石头堆砌起来的简朴的“顾宅”,赫然就在眼前。
顾府的门口恭敬着站着一排仆人,平素节俭的小门户第一次摆出这样的阵势,依然是为了迎接从上京远道而来的尊贵的长公主。
“臣参见长公主。”
“民妇见过长公主。”
中年男女恭敬地行着礼,冷盈看着穿着青衫玄袄的两人一瞬间有些怔愣。
“父亲母亲快快请起。”冷盈低下身子,扶起了两位长辈。
却仍犹犹豫豫……
上官云天他,竟看不出像谁,两位普通的人如何生出上官云天这般模样的孩子的。
她心中突然涌上一丝怪异,又想起挟持他们的事情,冷盈越发不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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