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安顾诀小说知乎(锦衣卫)全文小说-阮安安顾诀小说知乎小说结局免费阅读
第八章 身不由己
那一贯清冷中透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如寒雨中的一束暖阳照在了阮安安心扉。
她仰头看着顾诀,视线有些模糊。
苍白的脸颊上,早已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
“清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唤着他的名字,“带我回家,可好?”
回家,回到那个你给我的家。
顾诀看着泪眼摩挲的阮安安,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好。”
他将肩上的披风取下,披在了阮安安身上,再与她并肩而行。
雨伞倾斜,淅沥的雨水淋湿了他的半边身躯。
ɹp锦绣苑。
阮安安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依旧浑身颤抖。
“你发烧了,我去找大夫。”顾诀给她掖好被角便要起身。
阮安安拉住了他的手腕,眼底带着恳求:“不要。”
她不想让顾诀知道自己中毒已久的事。
“抱抱我,求你。”她紧紧攥着顾诀的手,好似拉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顾诀蹙眉,身形未动。
阮安安看着他,嗓音中的苦涩蔓延成海。
“一次就好,求你……明日我便离开谢府,自此不复相见。”
一字一句,撕扯着咽喉挤出,浸满卑微和痛苦。
顾诀一怔,心头毫无征兆地升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沉闷感,让他呼吸压抑。
他伸出手,将那颤抖的女人搂在了怀中。
怀中人,瘦骨嶙峋。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温暖一刻。
“大人,晋宁公主来了。”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顾诀身形一僵,松开了抱住阮安安的双臂。
阮安安脸色一寸寸发白,有些仓惶地拉住了他的手:“不……清涯,不要走……”
任性无理也好,胡搅蛮缠也罢。
只此一次,求他不要为了那个女人离开自己。
顾诀一根根掰开阮安安冰凉的手指,薄唇吐字如冰。
“早些休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有再次被关上的房门,阮安安无力的蜷紧了手指。
就好像溺水之人,无论如何都够不到救命浮木时那般绝望。
书房。
顾诀对江知诩行了拱手礼:“锦衣卫指挥使顾诀,见过公主。”
江知诩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哀怨:“你我非要这般生分?”
“君臣之礼不可乱,不知公主深夜到访有何事。”顾诀语气平淡无冷意,却字字透着疏离。
江知诩神情带着愠色:“再过几日你便是我的驸马,阮安安为何还住在你府上?”
“答应过公主的,臣自会做到。贤妃寿辰之前,臣定会让她离开。”顾诀说道。
顾诀这幅样子,让江知诩心情更为恼怒。
“你我志同道合,办案配合默契,结为夫妻应是喜上眉梢之事,为何你一脸不情愿?”她语气透着咄咄逼人之意。
顾诀神色毫无畏惧之意:“臣从不将公私之事混为一谈。”
江知诩不甘心追问:“你若对我无意,那日为何在歹人手中拼死救我,并为我挡剑?!”
顾诀眼神坦然:“锦衣卫与六扇门,同为兄弟。守护每个人,是臣的职责。”
江知诩眼底闪过错愕:“我心许你,你竟只把我当兄弟……”
她怆然笑出了声,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眸浮现一丝扭曲。
“即是如此,那本公主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江知诩深吸一口气,看向顾诀的神情透着一丝狠戾,“父皇密旨,锦衣卫指挥使听命。”
顾诀瞳眸微缩,有些僵硬地跪了下来。
江知诩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晋州县令陆恒通敌叛国,诛全族!”
第九章 就此别过
顾诀神色一震,眼底的情绪起伏不断。
“顾诀,你还不接旨?”江知诩质问道。
顾诀下颚角的线条紧绷了几分:“臣,谨遵圣旨。”
……
翌日。
阮安安刚喝了暖身的姜糖水,便看到顾诀走了进来。
她偏头,不去看他。
昨日她卑微至尘埃挽留他,他却头也不回的离去。
至此,也该心死如灰了。
“我给你的信,拿来。”顾诀嗓音沙哑,像是没有休息好。
阮安安手一顿:“你要做什么?”
顾诀沉默不语,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直直看着阮安安,眸底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阮安安只得从枕头低下拿出放妻书,递给了他。
顾诀打开看了一眼,便将信封收回衣襟:“这几日,你待在府里不要出门。”
“城中可是有事发生?”阮安安问道。
顾诀抿了抿薄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看好夫人。”他对ɯd门外新增的几个守卫吩咐道。
阮安安看着院子里那几个持刀的侍卫,心里顿觉不安。 她命小枝出苑打探消息,切莫惊动旁人。
一个时辰过去,小枝急匆匆跑了回来,神色慌张。
“夫人,出大事了!”小枝一进屋,就瘫软跪到了地上,“外头传陆大人通敌叛国,要诛全族……”
轰——
阮安安一个趔趄,差点没能站稳。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脑子乱如麻,根本无法静心思考。
“小枝,你我互换衣裳,我要回一趟陆府。”阮安安竭力冷静下来。
小枝一听,惊慌失色:“夫人不可,太危险了!”
“你若还当我是你主子,就听我的。”阮安安神色严肃,她弯腰将小枝搀扶起来,认真说道,“父亲光明磊落一生,绝不可能叛国,我必须回去通知他这个消息。”
“我若没回来,你便拿走床底下暗格的锦盒,里面是一些银两地契和你的卖身契,你带着离开谢府,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枝拼命摇头,哭成泪人:“奴婢跟了小姐八年,生死都是小姐的婢女……”
阮安安拿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泪痕:“记住,你我情同姐妹,今日你必须帮我。”
小枝抽噎着,和阮安安抱在了一起。
街头。
阮安安戴着面纱,身穿小枝的婢女服匆匆走着。
寒风肆虐,卷起地上的枯叶,隐约还有乌鸦的泣血嘶喊。
拐角处,阮安安和快速行驶的一辆马车差点迎面相撞。
“嘶嘶——”马匹受惊,被马夫连连拉住。
阮安安也被撞倒在地,脸上的面纱掉落。
“大胆!竟敢拦贤妃娘娘的轿子!”宫女阿紫训斥道。
阮安安的手臂被碎石蹭得血迹斑驳,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轿中坐的谁。
“臣女无心之过,还请娘娘谅解。”她跪下来,嗓音沙哑。
轿帘没有动静,只有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阮安安,可要本宫提醒你,还剩最后三日。”
阮安安攥紧手心,说出了这辈子她唯一有机会道出的话。
“臣女若说,江知诩那个玉佩是我自幼携带,娘娘可会信?”她大声问道。
阿紫大惊失色,上前一步就要掌掴她:“放肆!”
“荒唐。”贤妃却在这时挑开了轿帘,看向阮安安:“什么话都敢说,你可有证据。”
“娘娘可去问慈幼局的张嬷嬷,当年是她在渭水河畔捡到的我,那绣着牡丹花的襁褓中,放着鸾鸟玉佩,最重要一点……”
阮安安顿了顿,无所畏惧说道:“鸾鸟玉佩有暗扣,暗扣内有我幼儿淘气放入的牡丹花瓣,里层的白玉被染成了红色……这件事,连张嬷嬷和江知诩都不曾知晓,娘娘若不信一探便知。”
她说完,对着轿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颤颤巍巍起身离开。
生育之恩,就此别过。
养育之恩,她尚需去报。
阿紫想要去命人去追阮安安,被贤妃再次制止。
“让她走。”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拉着轿帘的手也在颤抖。
看着阮安安寂寥却坚强的背影,她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去把江知诩唤来。”
第十章 一百二十一人
慧娟宫。
江知诩穿着华服走进正殿,见到贤妃坐在主座上,她有些生硬地行了礼。
“母妃唤女儿前来,可有何事?”她用讨好的语调问道。
贤妃看着她,平静问道:“做公主的这几日,可还适应?”
江知诩点头:“甚好,女儿颠沛流离多年,终是有家了。”
贤妃尾指上的甲套微微一颤,眸底有暗潮涌动。
“那玉佩你戴了二十年,却还崭新如初,看来诩儿甚是珍惜。”
江知诩愣了愣,但还是乖巧回应:“那是自然,诩儿从不离身。”
贤妃眼眸一锋,顺势问道:“那这些年,诩儿可曾发现玉佩有何不同之处?”
江知诩傻了眼,那不就是一块玉吗?也未曾听阮安安说过其他不同。
“那玉佩晶莹剔透,完美无瑕。”她心虚地垂下眼帘,不敢直视贤妃,“定能避瘴气,抵邪魔……”
贤妃身形一僵,袖中的护甲套被她生生折断。
她静静看着江知诩许久,面无波澜道:“本宫有些乏了,退下吧。”
……
陆府。
阮安安看到府中下人都东奔西窜,神色各异。
她顾不得多问,匆匆去了父母的院子。
刚入堂厅,便看到陆夫妇正在里房收拾细软。
“今日你必须离开。”陆恒一脸凝重说道。
陆夫人眼眶通红:“二十多年前我嫁给你时,便说要生死同命不离不弃,我不走。”
“你若随我走了,汐儿怎么办?”陆恒叹气。
“她已嫁入谢府,便是谢府人,日后自有顾诀护她,不会有事。”陆夫人哽声说道。
阮安安在门外听着父母对自己的担忧和担心,一时间分不清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她推门,走了进去。
“爹,娘。”
陆恒看到她,颇为震惊:“你来作甚,快走!”
陆夫人也连连将阮安安往外推,嗓音发颤:“汐儿,最近家里不太平,乖,快回谢府……以后都别回来了……”
阮安安看着母亲眼底的真诚和疼爱,眼眶也跟着泛红。
她握住母亲的手,神情更为坚定。
“当年父亲母亲将我从慈幼局带来晋州,给了女儿家,女儿便生死都是陆家的人。”
陆恒连连摇头,迫在眉睫的危难让他没有心思儿女情长。
“父亲此生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很骄傲,但此刻你必须随你母亲从暗道离开,莫再耽搁了!”
他说着,就将陆夫人和阮安安一并往书柜推。
“嗖——”一道暗箭从门缝飞入,直直刺进了房梁!
“小心!”陆恒连忙拉着妻女蹲下。
看着那泛着寒光的箭刃,他眼底有悲痛之色:“是锦衣卫的飞狼箭,他们杀人从不留活口……你们快走!”
阮安安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看着那有着‘锦’字标识的箭羽,她心底一片凄凉。
这便是顾诀要将自己囚禁于府的原因吗?
要杀陆府的人,竟然是他……
正在这时,一阵阴风袭来,密密麻麻的飞狼箭破门而入,带着嗜血之势!
“娘小心!”阮安安将吓得瘫软的陆夫人护在怀中。
无数利箭刺向她的后背,顿时血流如柱!
“汐儿——!!”陆夫人嘶吼,将阮安安抱住。
阮安安看着她,嘴角的血丝源源不断淌落。
“娘,石斛花很美,女儿舍不得……”
陆夫人一阵惊愕,随即眸底涌上忏意。
“汐儿……是娘对不起你,娘是罪人啊……”她泣声喊道,痛苦不已。
轰!!
一众黑衣人破门而入,陆恒握剑护在妻女身前。
血光四溅,屋内再无一丝生息。
……
第二天清晨。
顾诀从皇宫出来,神色带着一丝倦意。
他在宫门前跪了半宿,终是让皇上暂时收回诛杀陆恒的成命。
毕竟陆家世代清官,通敌一事太过可疑,先调查清楚再做定论,方可彰显圣恩。
出宫门时,贤妃的贴身宫女阿紫叫住了他,神色慌张。
“谢大人,您快将您夫人带进宫,贤妃娘娘昨儿个确认了,阮安安才是真正的晋宁公主……”
顾诀眼眸一颤,不敢置信。
回想起那个女人当初说过的种种,顾诀终是明了,阮安安没有撒谎。
“好。”顾诀对阿紫点头应道,握着手中的赦免书,一个翻身骑上马背。
谢府。
顾诀下了马,正要直奔锦绣苑,看到锦衣卫千户大人卫霍在府门前,似是等候他多时。
“大人,陆恒已死。”卫霍拱手禀报。
顾诀瞧着他身上的血渍,震惊不已:“不是明日行动吗?为何擅自提前?!”
卫霍低头应道:“属下是奉晋宁公主之命,不敢不从,陆府一百二十一人已尽数歼灭。”
顾诀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紧。
“陆府名册只有一百二十人,为何多了一人?”
卫霍愣了愣,他也没料到这情况。
顾诀心底的不安汹涌而上,心也快跳出了嗓子眼。
他匆匆奔向锦绣苑,几十步的路程却好像走了半生。
终是到了,顾诀推门而入,屋内只有身穿阮安安衣裳的小枝,却不见阮安安的人影。
“夫人呢?”他颤声问道。
小枝红着眼跪了下来,凄楚开口:“夫人昨日回了陆府,一夜未归……”
第十一章 一夜未归
砰!
顾诀身形一跄,手中的赦免书掉落下来——
“……未归?”
下一瞬,他走到院中,拔出腰间佩剑直直逼近那几个侍卫,近乎嘶吼:“我不是叫你们看好夫人,你们怎么办事的?!”
小枝追出来,又跪在院中,声泪俱下:“大人,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夫人陆家要被诛杀的消息的……不该答应夫人与她换衣的……”
谢清ɹp涯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失神地放下了剑。
跟进来的卫霍还没来得及说话,顾诀失魂落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尽是疲累。
“我去一趟……陆府。”
陆府。
明媚的阳光熙熙攘攘地落在大地上,是个久违的好天气。
可是陆府中横尸百具,血流千里,一夜过去,血腥气都不曾消散半分。
一具具尸体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院内,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一幸免,全被蒙上白布。
顾诀站在府门外,杀人不眨眼的他看见这一幕,却在原地站了许久,没有说话。
陆家是几世忠臣清官,却被盖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夜之间,无人幸存。
陆夫妇慈善的笑容好似又出现在顾诀眼前。
他与阮安安成婚三年,却没有来过陆府几次,但每次见到他,陆夫妇都会关怀地询问他的身体。
在记忆中,陆夫妇对自己是很好的。
可是,那对夫妇如今却躺在血泊中,面目全非。
顾诀的心忽的一空。
阮安安……
他上前抓住清点人数的属下,几乎是嘶吼着问道:“阮安安呢?她在不在这里?!”
被抓住的那人被吓到,面露恐惧,结结巴巴回道:“大、大人……”
“我问你话呢!阮安安呢!”顾诀双目通红,目眦尽裂。
那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向院中间一块白布。
顾诀的视线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白布下的身形瘦弱,足上一双粉白色绣花鞋。
只看一眼,他便知,那是阮安安。
一瞬,他的心传来被撕裂般的痛苦,他的呼吸开始艰难,全身失去力气,不能再靠近她一步。
顾诀身形一晃,就要后倒,卫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大人……”
他站稳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卫霍的搀扶。
他挥挥手,道:“我没事……”
半晌,顾诀抬步,一步步走向那里,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Zꓶ重一般。
终于,他走到了那块白布旁。
他无力蹲下,伸向白布的手止不住颤栗。
他的心底到底还是存了一份冀望。
或许不是她,只是搞错了……
可是,白布掀开——
“啊——”低沉的吼声在喉间释放。
这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那个冷血无情,不苟言笑,杀人不眨眼ᶻᴴᴼᵁ的锦衣卫指挥使顾诀,此刻却垂着头,拳头抵在血地上。
他的头埋在身躯的阴影中,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但他们知道,他在痛苦。
为什么……他明明叫她待在府中的!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他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诀缓缓直起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颤抖将白布重新盖上。
他的声音恢复平日的冷漠,只是非常沙哑:“阮安安,是我的发妻,便由我下葬……”
第十二章 罪孽
皇宫,议事殿。
江知诩身上还穿着那件艳红的公主衫裙,头发却是凌乱的。
她跪在殿中,脸上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正殿之上,皇上和贤妃严肃端坐,神情带有愠色。
“江知诩,本宫问你,这玉佩到底是谁的?”贤妃皱起一双柳眉。
殿上那女子却忽的自嘲一笑。
多么讽刺,昨夜她还亲切地喊自己“诩儿”,今日便唤她“江知诩”了。
闻笑,贤妃更怒:“你笑什么?!”
江知诩笑完,抬眼看向贤妃,道:“母妃这是问的什么话,这玉佩不是母妃放在我襁褓里的吗?”
“你连这玉佩有暗扣一事都不知道,还敢说是你的?!”贤妃厉声道。
江知诩微怔,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这暗扣,该不会是阮安安跟母妃说的吧?”她轻轻笑起来,却带着阴狠。
贤妃一挥袖,冷冷道:“别再喊我母妃,你冒充当朝公主,已是死罪!”
闻言,江知诩的笑容僵住。
可仅片刻,她却几乎疯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错,我的确是假的,但是贤妃娘娘,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女儿了——”
言罢,皇上和贤妃神色一惊:“你此话何意?!”
还未等江知诩回答,大太监走进殿内。
“皇上,贤妃娘娘,锦衣卫指挥使顾诀求见。”
“召他进来。”皇上道。
顾诀还穿着昨日面圣时的衣装,脸色沉重而严肃。
“谢卿何事?”皇上沉声问。
只见顾诀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清冷道:“昨夜,晋宁公主私下命令,将陆府一百二十一人……尽数歼灭。”
“什么?!”皇上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江知诩,你竟敢假传圣旨!”
贤妃心中一冷,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顾诀,犹豫地问:“陆……芷汐呢?”
听见这个名字,顾诀咽了下喉咙,仿佛咽下腥甜的苦涩。
“阮安安……已死。”
闻言,贤妃全身一瞬失去力气,失神呆愣。
怪不得,刚刚那罪女说,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
心口蓦地传来空落落的疼痛。
那夜,她拉住阿紫,说不必再追。
却不曾想,那已经是她和女儿的最后一面。
想到这儿,她对江知诩恨意更浓。
“假冒公主,假传圣旨,江知诩,你可知罪?!”皇上厉声道。
江知诩却毫不在乎地抬起头,笑道:“诛杀陆家,不是皇上你的命令吗?我只是提前了一天,何罪之有?”
闻言,顾诀沉默着攥紧了手。
只差一点,他已经拿到了皇上的赦免书,明明一切都还有机会……
可是,却全都毁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强忍心中愤怒,冷冷看向江知诩,“你为陆大人做事多年,他待你不差,你却下令屠杀他全族?!”
“阮安安是你幼时好友,你竟连她都痛下狠手!”
听到顾诀的声音,江知诩微愣。
随后,她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像是陷入什么回忆,眸底尽是冷漠和嫉恨。
“陆大人,对我的确很好,但谁让他收养了阮安安呢。”
“八年前,我与她同在慈幼局,可是陆恒却选择了她,没有选择我!”
“凭什么?凭什么她处处都比我好!在慈幼局便是她更得嬷嬷喜欢,所以吃穿总是最好的!”
“长大了,也是她被选中去做了县令的女儿,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而我呢,我却在死人堆里捡一条命!”
“我好不容易当上了六扇门的捕快,却发现她嫁给了我最爱的人!”
“结果,结果她还是皇上和贤妃二十年前丢失的公主!”
说着,江知诩嘴角露出个阴险又不屑的笑。
“不过还好,她死在我前面了……哈哈哈——”
第十三章 他她本殊途
江知诩假冒公主,假传圣旨,判处死刑,于午时问斩。
顾诀站在天牢前,冷漠地看着狼狈的江知诩。
“你还来干什么?”她移开视线,不看他。
他沉默不语,看着她许久。
半晌,他冷冷开口:“值得吗?”
江知诩一愣:“什么?”
“就算芷汐死了,你又得到什么?”顾诀问。
她挑挑眉,仿佛赢得胜利:“她死了,就是我的战果。”
顾诀不动声色地攥紧拳。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亲手了断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只留一个冷漠的背影。
江知诩坐在天牢冰冷的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
顾诀,你可知,唯有你,是我得不到的。
烈日当空,血洒满地。
……
谢府。
“涯儿,你吃些东西吧。”谢母端着一碗白粥,担忧地看着跪在灵堂前的顾诀。
“不必了,母亲。”他淡淡回道。
谢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贤妃想要以公主的身份厚葬阮安安,被顾诀阻止。
他说,希望能让阮安安以谢夫人的身份葬在谢家灵堂。
看着棺上的白花,顾诀的心仍是止不住地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身为锦衣卫,总有一天会先一步离开她,没想到,却是她先离开了。
因为自己的身份,他始终与她相敬如宾,就是希望如若有一天他死了,她还能带着完璧之身再寻个庇护。
芷汐,阮安安。
终究是负了。
半月后。
“顾诀听命。”大太监手持圣旨。
“臣在。”顾诀双膝跪地,伏下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左相魏昌勾结南疆人,意图谋反,命锦衣卫将魏昌带回,若有反抗,杀无赦!”
“臣,遵旨!”
入夜,宰相府。
顾诀带着一众锦衣卫潜入宰相府邸。
宰相府一片漆黑,寂静无比,他刚踏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诀给卫霍打了个手势,卫霍点点头,从房顶跳入侧殿。
没有危险的信号传出,他挥挥手,一众锦衣卫全部进入正殿。
就在跳入殿中的那一刻,正殿烛火忽起,一片通明。
只见今夜的目标左相魏昌坐在主位上,身后一众六扇门的人。
顾诀皱起眉,拔出腰间佩剑。
“左相。”他微微眯起眼,眸底尽是危险气息,“竟敢买通六扇门?”
左相却忽的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说:“谢大人说笑了,我怎敢买通六扇门。”
“想来谢大人,还没有搞清谁是鱼肉,谁是刀。”左相眸色一暗,身后六扇门的人全都拔出刀来。
闻言,顾诀终于明白今日这个局,是要杀他灭口。
伴君如伴虎,他这些年为皇上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皇帝天性多疑,自是不会留他。
他一直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顾诀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刀。
左相意料之外地挑眉。
“我怎样都行,但放过我的兄弟们。”他沉声说道。
“大人!”“大人!”几个锦衣卫诧异得看向顾诀。
“这不是老臣说了算的。”左相回道。
顾诀心底一凉。
皇上竟是要清理锦衣卫的门户。
是躲不过了。
“锦衣卫的各位,今日……是谢某对不起你们了。”顾诀低垂着眼帘。
都是他的生死兄弟,他却无能为力。
只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烛火照在冰冷的剑刃上,反射出点点寒光。
“大人,别这么说,我们是兄弟!”
兄弟、妻子,他一个都护不住。
原来他是这么的没用。
以前,都是他将刀刺入别人的身躯,今日,也终于反过来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手上沾的血太多,不能有善终的。
那锋利的剑刺进顾诀的心口时,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阮安安的面容。
阮安安,你看,我没有骗你。
那一贯清冷中透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如寒雨中的一束暖阳照在了阮安安心扉。
她仰头看着顾诀,视线有些模糊。
苍白的脸颊上,早已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
“清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唤着他的名字,“带我回家,可好?”
回家,回到那个你给我的家。
顾诀看着泪眼摩挲的阮安安,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好。”
他将肩上的披风取下,披在了阮安安身上,再与她并肩而行。
雨伞倾斜,淅沥的雨水淋湿了他的半边身躯。
ɹp锦绣苑。
阮安安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依旧浑身颤抖。
“你发烧了,我去找大夫。”顾诀给她掖好被角便要起身。
阮安安拉住了他的手腕,眼底带着恳求:“不要。”
她不想让顾诀知道自己中毒已久的事。
“抱抱我,求你。”她紧紧攥着顾诀的手,好似拉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顾诀蹙眉,身形未动。
阮安安看着他,嗓音中的苦涩蔓延成海。
“一次就好,求你……明日我便离开谢府,自此不复相见。”
一字一句,撕扯着咽喉挤出,浸满卑微和痛苦。
顾诀一怔,心头毫无征兆地升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沉闷感,让他呼吸压抑。
他伸出手,将那颤抖的女人搂在了怀中。
怀中人,瘦骨嶙峋。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温暖一刻。
“大人,晋宁公主来了。”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顾诀身形一僵,松开了抱住阮安安的双臂。
阮安安脸色一寸寸发白,有些仓惶地拉住了他的手:“不……清涯,不要走……”
任性无理也好,胡搅蛮缠也罢。
只此一次,求他不要为了那个女人离开自己。
顾诀一根根掰开阮安安冰凉的手指,薄唇吐字如冰。
“早些休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有再次被关上的房门,阮安安无力的蜷紧了手指。
就好像溺水之人,无论如何都够不到救命浮木时那般绝望。
书房。
顾诀对江知诩行了拱手礼:“锦衣卫指挥使顾诀,见过公主。”
江知诩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哀怨:“你我非要这般生分?”
“君臣之礼不可乱,不知公主深夜到访有何事。”顾诀语气平淡无冷意,却字字透着疏离。
江知诩神情带着愠色:“再过几日你便是我的驸马,阮安安为何还住在你府上?”
“答应过公主的,臣自会做到。贤妃寿辰之前,臣定会让她离开。”顾诀说道。
顾诀这幅样子,让江知诩心情更为恼怒。
“你我志同道合,办案配合默契,结为夫妻应是喜上眉梢之事,为何你一脸不情愿?”她语气透着咄咄逼人之意。
顾诀神色毫无畏惧之意:“臣从不将公私之事混为一谈。”
江知诩不甘心追问:“你若对我无意,那日为何在歹人手中拼死救我,并为我挡剑?!”
顾诀眼神坦然:“锦衣卫与六扇门,同为兄弟。守护每个人,是臣的职责。”
江知诩眼底闪过错愕:“我心许你,你竟只把我当兄弟……”
她怆然笑出了声,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眸浮现一丝扭曲。
“即是如此,那本公主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江知诩深吸一口气,看向顾诀的神情透着一丝狠戾,“父皇密旨,锦衣卫指挥使听命。”
顾诀瞳眸微缩,有些僵硬地跪了下来。
江知诩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晋州县令陆恒通敌叛国,诛全族!”
第九章 就此别过
顾诀神色一震,眼底的情绪起伏不断。
“顾诀,你还不接旨?”江知诩质问道。
顾诀下颚角的线条紧绷了几分:“臣,谨遵圣旨。”
……
翌日。
阮安安刚喝了暖身的姜糖水,便看到顾诀走了进来。
她偏头,不去看他。
昨日她卑微至尘埃挽留他,他却头也不回的离去。
至此,也该心死如灰了。
“我给你的信,拿来。”顾诀嗓音沙哑,像是没有休息好。
阮安安手一顿:“你要做什么?”
顾诀沉默不语,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直直看着阮安安,眸底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阮安安只得从枕头低下拿出放妻书,递给了他。
顾诀打开看了一眼,便将信封收回衣襟:“这几日,你待在府里不要出门。”
“城中可是有事发生?”阮安安问道。
顾诀抿了抿薄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看好夫人。”他对ɯd门外新增的几个守卫吩咐道。
阮安安看着院子里那几个持刀的侍卫,心里顿觉不安。 她命小枝出苑打探消息,切莫惊动旁人。
一个时辰过去,小枝急匆匆跑了回来,神色慌张。
“夫人,出大事了!”小枝一进屋,就瘫软跪到了地上,“外头传陆大人通敌叛国,要诛全族……”
轰——
阮安安一个趔趄,差点没能站稳。
怎么会这样……
她的脑子乱如麻,根本无法静心思考。
“小枝,你我互换衣裳,我要回一趟陆府。”阮安安竭力冷静下来。
小枝一听,惊慌失色:“夫人不可,太危险了!”
“你若还当我是你主子,就听我的。”阮安安神色严肃,她弯腰将小枝搀扶起来,认真说道,“父亲光明磊落一生,绝不可能叛国,我必须回去通知他这个消息。”
“我若没回来,你便拿走床底下暗格的锦盒,里面是一些银两地契和你的卖身契,你带着离开谢府,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枝拼命摇头,哭成泪人:“奴婢跟了小姐八年,生死都是小姐的婢女……”
阮安安拿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泪痕:“记住,你我情同姐妹,今日你必须帮我。”
小枝抽噎着,和阮安安抱在了一起。
街头。
阮安安戴着面纱,身穿小枝的婢女服匆匆走着。
寒风肆虐,卷起地上的枯叶,隐约还有乌鸦的泣血嘶喊。
拐角处,阮安安和快速行驶的一辆马车差点迎面相撞。
“嘶嘶——”马匹受惊,被马夫连连拉住。
阮安安也被撞倒在地,脸上的面纱掉落。
“大胆!竟敢拦贤妃娘娘的轿子!”宫女阿紫训斥道。
阮安安的手臂被碎石蹭得血迹斑驳,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轿中坐的谁。
“臣女无心之过,还请娘娘谅解。”她跪下来,嗓音沙哑。
轿帘没有动静,只有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阮安安,可要本宫提醒你,还剩最后三日。”
阮安安攥紧手心,说出了这辈子她唯一有机会道出的话。
“臣女若说,江知诩那个玉佩是我自幼携带,娘娘可会信?”她大声问道。
阿紫大惊失色,上前一步就要掌掴她:“放肆!”
“荒唐。”贤妃却在这时挑开了轿帘,看向阮安安:“什么话都敢说,你可有证据。”
“娘娘可去问慈幼局的张嬷嬷,当年是她在渭水河畔捡到的我,那绣着牡丹花的襁褓中,放着鸾鸟玉佩,最重要一点……”
阮安安顿了顿,无所畏惧说道:“鸾鸟玉佩有暗扣,暗扣内有我幼儿淘气放入的牡丹花瓣,里层的白玉被染成了红色……这件事,连张嬷嬷和江知诩都不曾知晓,娘娘若不信一探便知。”
她说完,对着轿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颤颤巍巍起身离开。
生育之恩,就此别过。
养育之恩,她尚需去报。
阿紫想要去命人去追阮安安,被贤妃再次制止。
“让她走。”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拉着轿帘的手也在颤抖。
看着阮安安寂寥却坚强的背影,她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去把江知诩唤来。”
第十章 一百二十一人
慧娟宫。
江知诩穿着华服走进正殿,见到贤妃坐在主座上,她有些生硬地行了礼。
“母妃唤女儿前来,可有何事?”她用讨好的语调问道。
贤妃看着她,平静问道:“做公主的这几日,可还适应?”
江知诩点头:“甚好,女儿颠沛流离多年,终是有家了。”
贤妃尾指上的甲套微微一颤,眸底有暗潮涌动。
“那玉佩你戴了二十年,却还崭新如初,看来诩儿甚是珍惜。”
江知诩愣了愣,但还是乖巧回应:“那是自然,诩儿从不离身。”
贤妃眼眸一锋,顺势问道:“那这些年,诩儿可曾发现玉佩有何不同之处?”
江知诩傻了眼,那不就是一块玉吗?也未曾听阮安安说过其他不同。
“那玉佩晶莹剔透,完美无瑕。”她心虚地垂下眼帘,不敢直视贤妃,“定能避瘴气,抵邪魔……”
贤妃身形一僵,袖中的护甲套被她生生折断。
她静静看着江知诩许久,面无波澜道:“本宫有些乏了,退下吧。”
……
陆府。
阮安安看到府中下人都东奔西窜,神色各异。
她顾不得多问,匆匆去了父母的院子。
刚入堂厅,便看到陆夫妇正在里房收拾细软。
“今日你必须离开。”陆恒一脸凝重说道。
陆夫人眼眶通红:“二十多年前我嫁给你时,便说要生死同命不离不弃,我不走。”
“你若随我走了,汐儿怎么办?”陆恒叹气。
“她已嫁入谢府,便是谢府人,日后自有顾诀护她,不会有事。”陆夫人哽声说道。
阮安安在门外听着父母对自己的担忧和担心,一时间分不清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她推门,走了进去。
“爹,娘。”
陆恒看到她,颇为震惊:“你来作甚,快走!”
陆夫人也连连将阮安安往外推,嗓音发颤:“汐儿,最近家里不太平,乖,快回谢府……以后都别回来了……”
阮安安看着母亲眼底的真诚和疼爱,眼眶也跟着泛红。
她握住母亲的手,神情更为坚定。
“当年父亲母亲将我从慈幼局带来晋州,给了女儿家,女儿便生死都是陆家的人。”
陆恒连连摇头,迫在眉睫的危难让他没有心思儿女情长。
“父亲此生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很骄傲,但此刻你必须随你母亲从暗道离开,莫再耽搁了!”
他说着,就将陆夫人和阮安安一并往书柜推。
“嗖——”一道暗箭从门缝飞入,直直刺进了房梁!
“小心!”陆恒连忙拉着妻女蹲下。
看着那泛着寒光的箭刃,他眼底有悲痛之色:“是锦衣卫的飞狼箭,他们杀人从不留活口……你们快走!”
阮安安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看着那有着‘锦’字标识的箭羽,她心底一片凄凉。
这便是顾诀要将自己囚禁于府的原因吗?
要杀陆府的人,竟然是他……
正在这时,一阵阴风袭来,密密麻麻的飞狼箭破门而入,带着嗜血之势!
“娘小心!”阮安安将吓得瘫软的陆夫人护在怀中。
无数利箭刺向她的后背,顿时血流如柱!
“汐儿——!!”陆夫人嘶吼,将阮安安抱住。
阮安安看着她,嘴角的血丝源源不断淌落。
“娘,石斛花很美,女儿舍不得……”
陆夫人一阵惊愕,随即眸底涌上忏意。
“汐儿……是娘对不起你,娘是罪人啊……”她泣声喊道,痛苦不已。
轰!!
一众黑衣人破门而入,陆恒握剑护在妻女身前。
血光四溅,屋内再无一丝生息。
……
第二天清晨。
顾诀从皇宫出来,神色带着一丝倦意。
他在宫门前跪了半宿,终是让皇上暂时收回诛杀陆恒的成命。
毕竟陆家世代清官,通敌一事太过可疑,先调查清楚再做定论,方可彰显圣恩。
出宫门时,贤妃的贴身宫女阿紫叫住了他,神色慌张。
“谢大人,您快将您夫人带进宫,贤妃娘娘昨儿个确认了,阮安安才是真正的晋宁公主……”
顾诀眼眸一颤,不敢置信。
回想起那个女人当初说过的种种,顾诀终是明了,阮安安没有撒谎。
“好。”顾诀对阿紫点头应道,握着手中的赦免书,一个翻身骑上马背。
谢府。
顾诀下了马,正要直奔锦绣苑,看到锦衣卫千户大人卫霍在府门前,似是等候他多时。
“大人,陆恒已死。”卫霍拱手禀报。
顾诀瞧着他身上的血渍,震惊不已:“不是明日行动吗?为何擅自提前?!”
卫霍低头应道:“属下是奉晋宁公主之命,不敢不从,陆府一百二十一人已尽数歼灭。”
顾诀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紧。
“陆府名册只有一百二十人,为何多了一人?”
卫霍愣了愣,他也没料到这情况。
顾诀心底的不安汹涌而上,心也快跳出了嗓子眼。
他匆匆奔向锦绣苑,几十步的路程却好像走了半生。
终是到了,顾诀推门而入,屋内只有身穿阮安安衣裳的小枝,却不见阮安安的人影。
“夫人呢?”他颤声问道。
小枝红着眼跪了下来,凄楚开口:“夫人昨日回了陆府,一夜未归……”
第十一章 一夜未归
砰!
顾诀身形一跄,手中的赦免书掉落下来——
“……未归?”
下一瞬,他走到院中,拔出腰间佩剑直直逼近那几个侍卫,近乎嘶吼:“我不是叫你们看好夫人,你们怎么办事的?!”
小枝追出来,又跪在院中,声泪俱下:“大人,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夫人陆家要被诛杀的消息的……不该答应夫人与她换衣的……”
谢清ɹp涯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失神地放下了剑。
跟进来的卫霍还没来得及说话,顾诀失魂落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尽是疲累。
“我去一趟……陆府。”
陆府。
明媚的阳光熙熙攘攘地落在大地上,是个久违的好天气。
可是陆府中横尸百具,血流千里,一夜过去,血腥气都不曾消散半分。
一具具尸体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院内,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一幸免,全被蒙上白布。
顾诀站在府门外,杀人不眨眼的他看见这一幕,却在原地站了许久,没有说话。
陆家是几世忠臣清官,却被盖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一夜之间,无人幸存。
陆夫妇慈善的笑容好似又出现在顾诀眼前。
他与阮安安成婚三年,却没有来过陆府几次,但每次见到他,陆夫妇都会关怀地询问他的身体。
在记忆中,陆夫妇对自己是很好的。
可是,那对夫妇如今却躺在血泊中,面目全非。
顾诀的心忽的一空。
阮安安……
他上前抓住清点人数的属下,几乎是嘶吼着问道:“阮安安呢?她在不在这里?!”
被抓住的那人被吓到,面露恐惧,结结巴巴回道:“大、大人……”
“我问你话呢!阮安安呢!”顾诀双目通红,目眦尽裂。
那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向院中间一块白布。
顾诀的视线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白布下的身形瘦弱,足上一双粉白色绣花鞋。
只看一眼,他便知,那是阮安安。
一瞬,他的心传来被撕裂般的痛苦,他的呼吸开始艰难,全身失去力气,不能再靠近她一步。
顾诀身形一晃,就要后倒,卫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大人……”
他站稳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卫霍的搀扶。
他挥挥手,道:“我没事……”
半晌,顾诀抬步,一步步走向那里,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Zꓶ重一般。
终于,他走到了那块白布旁。
他无力蹲下,伸向白布的手止不住颤栗。
他的心底到底还是存了一份冀望。
或许不是她,只是搞错了……
可是,白布掀开——
“啊——”低沉的吼声在喉间释放。
这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那个冷血无情,不苟言笑,杀人不眨眼ᶻᴴᴼᵁ的锦衣卫指挥使顾诀,此刻却垂着头,拳头抵在血地上。
他的头埋在身躯的阴影中,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但他们知道,他在痛苦。
为什么……他明明叫她待在府中的!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他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诀缓缓直起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颤抖将白布重新盖上。
他的声音恢复平日的冷漠,只是非常沙哑:“阮安安,是我的发妻,便由我下葬……”
第十二章 罪孽
皇宫,议事殿。
江知诩身上还穿着那件艳红的公主衫裙,头发却是凌乱的。
她跪在殿中,脸上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正殿之上,皇上和贤妃严肃端坐,神情带有愠色。
“江知诩,本宫问你,这玉佩到底是谁的?”贤妃皱起一双柳眉。
殿上那女子却忽的自嘲一笑。
多么讽刺,昨夜她还亲切地喊自己“诩儿”,今日便唤她“江知诩”了。
闻笑,贤妃更怒:“你笑什么?!”
江知诩笑完,抬眼看向贤妃,道:“母妃这是问的什么话,这玉佩不是母妃放在我襁褓里的吗?”
“你连这玉佩有暗扣一事都不知道,还敢说是你的?!”贤妃厉声道。
江知诩微怔,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这暗扣,该不会是阮安安跟母妃说的吧?”她轻轻笑起来,却带着阴狠。
贤妃一挥袖,冷冷道:“别再喊我母妃,你冒充当朝公主,已是死罪!”
闻言,江知诩的笑容僵住。
可仅片刻,她却几乎疯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错,我的确是假的,但是贤妃娘娘,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女儿了——”
言罢,皇上和贤妃神色一惊:“你此话何意?!”
还未等江知诩回答,大太监走进殿内。
“皇上,贤妃娘娘,锦衣卫指挥使顾诀求见。”
“召他进来。”皇上道。
顾诀还穿着昨日面圣时的衣装,脸色沉重而严肃。
“谢卿何事?”皇上沉声问。
只见顾诀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清冷道:“昨夜,晋宁公主私下命令,将陆府一百二十一人……尽数歼灭。”
“什么?!”皇上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江知诩,你竟敢假传圣旨!”
贤妃心中一冷,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顾诀,犹豫地问:“陆……芷汐呢?”
听见这个名字,顾诀咽了下喉咙,仿佛咽下腥甜的苦涩。
“阮安安……已死。”
闻言,贤妃全身一瞬失去力气,失神呆愣。
怪不得,刚刚那罪女说,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
心口蓦地传来空落落的疼痛。
那夜,她拉住阿紫,说不必再追。
却不曾想,那已经是她和女儿的最后一面。
想到这儿,她对江知诩恨意更浓。
“假冒公主,假传圣旨,江知诩,你可知罪?!”皇上厉声道。
江知诩却毫不在乎地抬起头,笑道:“诛杀陆家,不是皇上你的命令吗?我只是提前了一天,何罪之有?”
闻言,顾诀沉默着攥紧了手。
只差一点,他已经拿到了皇上的赦免书,明明一切都还有机会……
可是,却全都毁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他强忍心中愤怒,冷冷看向江知诩,“你为陆大人做事多年,他待你不差,你却下令屠杀他全族?!”
“阮安安是你幼时好友,你竟连她都痛下狠手!”
听到顾诀的声音,江知诩微愣。
随后,她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像是陷入什么回忆,眸底尽是冷漠和嫉恨。
“陆大人,对我的确很好,但谁让他收养了阮安安呢。”
“八年前,我与她同在慈幼局,可是陆恒却选择了她,没有选择我!”
“凭什么?凭什么她处处都比我好!在慈幼局便是她更得嬷嬷喜欢,所以吃穿总是最好的!”
“长大了,也是她被选中去做了县令的女儿,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而我呢,我却在死人堆里捡一条命!”
“我好不容易当上了六扇门的捕快,却发现她嫁给了我最爱的人!”
“结果,结果她还是皇上和贤妃二十年前丢失的公主!”
说着,江知诩嘴角露出个阴险又不屑的笑。
“不过还好,她死在我前面了……哈哈哈——”
第十三章 他她本殊途
江知诩假冒公主,假传圣旨,判处死刑,于午时问斩。
顾诀站在天牢前,冷漠地看着狼狈的江知诩。
“你还来干什么?”她移开视线,不看他。
他沉默不语,看着她许久。
半晌,他冷冷开口:“值得吗?”
江知诩一愣:“什么?”
“就算芷汐死了,你又得到什么?”顾诀问。
她挑挑眉,仿佛赢得胜利:“她死了,就是我的战果。”
顾诀不动声色地攥紧拳。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亲手了断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只留一个冷漠的背影。
江知诩坐在天牢冰冷的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
顾诀,你可知,唯有你,是我得不到的。
烈日当空,血洒满地。
……
谢府。
“涯儿,你吃些东西吧。”谢母端着一碗白粥,担忧地看着跪在灵堂前的顾诀。
“不必了,母亲。”他淡淡回道。
谢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贤妃想要以公主的身份厚葬阮安安,被顾诀阻止。
他说,希望能让阮安安以谢夫人的身份葬在谢家灵堂。
看着棺上的白花,顾诀的心仍是止不住地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身为锦衣卫,总有一天会先一步离开她,没想到,却是她先离开了。
因为自己的身份,他始终与她相敬如宾,就是希望如若有一天他死了,她还能带着完璧之身再寻个庇护。
芷汐,阮安安。
终究是负了。
半月后。
“顾诀听命。”大太监手持圣旨。
“臣在。”顾诀双膝跪地,伏下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左相魏昌勾结南疆人,意图谋反,命锦衣卫将魏昌带回,若有反抗,杀无赦!”
“臣,遵旨!”
入夜,宰相府。
顾诀带着一众锦衣卫潜入宰相府邸。
宰相府一片漆黑,寂静无比,他刚踏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诀给卫霍打了个手势,卫霍点点头,从房顶跳入侧殿。
没有危险的信号传出,他挥挥手,一众锦衣卫全部进入正殿。
就在跳入殿中的那一刻,正殿烛火忽起,一片通明。
只见今夜的目标左相魏昌坐在主位上,身后一众六扇门的人。
顾诀皱起眉,拔出腰间佩剑。
“左相。”他微微眯起眼,眸底尽是危险气息,“竟敢买通六扇门?”
左相却忽的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说:“谢大人说笑了,我怎敢买通六扇门。”
“想来谢大人,还没有搞清谁是鱼肉,谁是刀。”左相眸色一暗,身后六扇门的人全都拔出刀来。
闻言,顾诀终于明白今日这个局,是要杀他灭口。
伴君如伴虎,他这些年为皇上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皇帝天性多疑,自是不会留他。
他一直担心的那一天,终于来了。
顾诀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刀。
左相意料之外地挑眉。
“我怎样都行,但放过我的兄弟们。”他沉声说道。
“大人!”“大人!”几个锦衣卫诧异得看向顾诀。
“这不是老臣说了算的。”左相回道。
顾诀心底一凉。
皇上竟是要清理锦衣卫的门户。
是躲不过了。
“锦衣卫的各位,今日……是谢某对不起你们了。”顾诀低垂着眼帘。
都是他的生死兄弟,他却无能为力。
只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烛火照在冰冷的剑刃上,反射出点点寒光。
“大人,别这么说,我们是兄弟!”
兄弟、妻子,他一个都护不住。
原来他是这么的没用。
以前,都是他将刀刺入别人的身躯,今日,也终于反过来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手上沾的血太多,不能有善终的。
那锋利的剑刺进顾诀的心口时,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阮安安的面容。
阮安安,你看,我没有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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