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忧郁与彷徨的解药
当每天黎明升起的时候,富于幻想的诗人们也许会怀着一颗向往的心,走出狭窄的斗室,去呼吸清新的空气,去观赏大自然的美妙景色。当他们来到一丛灌木边,他们会俯下身来,深情地嗅一嗅它甜蜜的花香,或者细致地观察灌木的叶子、枝条以及还未成熟的果实。他们有时候也会走进人迹罕至的密林,微笑又饱含深思地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如果诗人刚好随身带有纸笔, 也许会不失时机地记下简单的几个词。这几个词会用来形容那变化不定的光线、松鼠敏捷的动作以及诗人心中突然涌现出来的情感。
诗人们将他们的步伐迈向诗歌的园地,并且用牺牲自己来同诗神换取创作的许可证。他们牺牲了人世的欢愉,却孑然一身在暗室里、在夜灯下、在陋巷中独自沉思默想。当然他们的欢愉是寂静的,纯真的,有时又带着点令人无法理解的神经质。这种快乐是阅读时轻松自如的快乐,是无人打扰时静默沉思的快乐,是创作后心满意得的快乐。
而在获得这种快乐之前诗人需要经历怎样的折磨啊。怀疑、烦躁、埋怨、病痛以及其他对创作有害的因素都无时无刻不在伺机毁坏诗人的创作、埋没诗人的诗意。人们会觉得,诗人是强大的。一个伟大的诗人在精神上是坚不可摧的,至少是精神上的王者、战士或者是诗歌中俊秀的松柏。当然,诗人在诗歌中把韵律转化成了美妙的音乐,并且在诗歌中融入奇异的美,输入充满能量的力,并且有时还具有反抗传统的叛逆。但是,许多作家都承认说,诗人是最脆弱的。他之所以全身心地扑入诗歌的怀抱中,躲入诗歌的殿堂里,就是因为诗人是脆弱的。他在人世间被人轻蔑,被人抛弃,被人驱逐得走投无路了,才无可奈何地走进浓密的孤独,寂静的孤独,空虚的孤独里,才走进寂静、空虚、浓密的诗歌里。
“一个像我一样命定的受难者,从船上倏地被冲刷到大海中。永远地离开了水上之家——船舱。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一切希望。”
正如威廉·库柏在《被抛弃的人》中所写到的一样,诗人们是被命运所抛弃的。诗歌是最具抒情色彩的一种文学体裁。拥抱诗歌的人会是一个像冷冰冰的石头一样铁石心肠之辈吗,或者是在生活中春风满面一帆风顺的所谓成功者吗?毫无疑问,诗人是敏感的,多情的,像含羞草一样对外界的刺激具有极其敏锐的感知。他们在寻欢作乐的人群中总是感到手足无措,他们和一些庸俗者呆在一起也总是话不投机,甚至同亲友的关系也是若即若离。当诗人意识到亲朋好友破坏了自己所渴求的宁静氛围时,他会突然狂躁起来,他的表情和动作也会变得不安。(尽管他不相信表情——因为在他眼里,那不过是一种表象,任何试图通过表象来揣摩心灵的想法都是愚蠢至极的——可是在他的脸上还是一无遗漏地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于是,他会打破之前那种其乐融融的关系,突然迅疾地逃离,逃到一个安全的罕无人迹的地方。在那里他将拥抱诗歌,重新获得纯粹的快乐。
诗人拥抱诗歌,是心灵引导的,他们并不是为了追求声名、财富,而是认为“声名水上书”。他们在人世间除了痛苦、烦闷、不安外,再也无法获取那种能够满足心灵的快乐了。他们走向诗歌其实是为了探求存在的意义,寻找苦恼人生还剩下的那些快乐。即使他们因为意外、疾病而过早地逝去,像一片花瓣从青枝上飘然而下,他们也不去埋怨生命的过于短暂,只是委婉地轻轻感慨“曾是一朵骄傲的花,仅剩下一把飘零的花瓣。”他们对待生命就是这般的淡然,充满了微微的忧郁。他们明白,生命若死去,只是“零落成泥碾作尘”,自己并不再拥有复杂的知觉。而唯一能再做出的奉献,便是用这曾经给自己带来无数痛苦的肉体“化作春泥更护花”。诗人就是这样既被世人排挤、嘲笑、打击,又以一颗深沉友爱的心灵去拥抱人们的。他们既是高尚痛苦的,又是单纯快乐的,既孤独无力,又在诗歌的天地里像金蛇一般自由欢快地狂舞。
在现实中,诗人是脆弱不堪的,比周围其他的人都要卑微,除了深挚的情感外,一无所有。他们像“肉眼难辨的小虫,飞在黑夜里,飞在风雨交加中”,成为尘世间可有可无的“零余者”。对诗人来说,在现实中受到的冷淡的对待和无情的打击,使得他们欣然地奔赴友爱的大自然。
他们来到繁花似锦的平原上,来到叮咚作响的林泉边,来到波涛汹涌的海岸边。他们描绘娇小的紫地丁,观察散发着清香的榛树林,倾听猫头鹰诡异的夜叫......如果只是通过感官纯粹地描绘动植物的形状、气味、色彩,诗人们就不会创作出一首具有价值的诗歌,他们更不乐意如此索然无味地作一架为动植物们摄影的机器。他们走向大自然,同动植物们做朋友,不仅是为了逃脱人世的黑暗,更是希望在动植物的身上寄托复杂的情感——那些复杂的情感几乎要压垮诗人的身心!因此,当我们翻开他们的诗集时,看到他们那些描绘动植物的诗篇时,就会或多或少地触及诗人们的心灵,并且或深或浅地受到诗人们情感的濡染,这种濡染像音乐一样深刻得难以忘怀。